“一个内宅女子,瘫在床上的傻子,醒来不过一年,就大变了样!一年前,她无父无母,无亲无朋,无权无势,命都快没了,无人知无人晓,现在呢?她是关家上上下下待为贵客的表小姐,钱财好物流水似的给,什么都不缺!她与江湖势力勾连,随意出入官府,结交攀附权贵,随便一个汴梁闺女都能欺负,还能待价而沽——”
越说,陆语雪就越恨:“表哥你可睁睁眼看个清楚吧!她才不是什么傻白甜,她心机深着呢!”
夜风忽冷,庑廊安静。
赵挚看向陆语雪的目光十分陌生,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
陆语雪紧紧抿唇,感觉嘴内一片腥甜。
“我从不认为,有心机是坏事,”赵挚神情平静,“如你所言,世事不易,女子犹为辛苦,若能长些见识,心智慧开,是很好的事。我不认为无知蠢妇能支应门庭,生养出奇佳好孩子。但——”
赵挚看着陆语雪,眸底写满失望:“成事者,不择手段可以,不能没有底线。”
这一句话说的很慢,像在指陆语雪毫无负担的利用甘四娘,甘四娘死了也毫无,又像在暗指以前的什么往事。
陆语雪脸色骤变。
赵挚:“她从不会伤害无辜,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缘由,你——却完全无压力。”
“你你竟”
陆语雪嘴唇翕翕,眼圈微红,被一个‘她’字,刺激的整个人发抖,说不出话。
赵挚没那么多耐心,啧了一声:“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在这里耗,此事,你说还是不说?”
陆语雪眼睛几乎瞪出血来。
到底是谁在跟谁耗!
明明是他有救于她!他怎么敢就这么理直气壮,不软下半身身段!
“若我不说,你当如何!”
赵挚神情依然平静:“你不会想知道。”
相处多年,陆语雪知晓赵挚的脾气,不再拼硬,软了眼神和声音:“若我同表哥说了,表哥可愿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陆语雪微微垂头,露出线条美好的颈子:“我很久没和表哥对弈了。”
她心里有些紧张,声音也有些抖,可她真的很想赵挚。
很想很想。
世间事总是这般令人无奈,不管赵挚怎么对她,怎么看她,她都放不下。她长这么大,超过一半的生命都在为成为赵挚的妻子而努力,她也不想放下。
好事多磨,话本里的故事总要一波三折,才能有圆满结局,她相信,她和表哥终归也是。
赵挚的回答是——
直接把剑架在了她的颈边。
“我有很多刑讯问供之法,你想试?”
陆语雪震惊的看着横在颈前的剑,木木怔怔,半晌没有反应。
直到那剑锋又离近,寒气侵来,颈间似乎感觉到了疼痛,她才如梦初醒般大喊:“我说!”
她相信表哥不会杀她,但
想是一回事,害怕是一回事。
她努力定了定神,迅速开口:“甘四娘的事我的确知之甚少,我与她并无私交,那日伯府开宴,我确也用当年这桩事威胁过她,但”
剑锋又近了些。
陆语雪眼珠微颤:“我马上说了!那具尸体,其实是丢在我院子里的,我一个贵女出行,怎么可以出乱子?我就和丫鬟悄悄抬起尸体,甩到了隔壁院子然后第二日一早,看到她在埋尸。”
“见了尸体,不报官不害怕,反倒自己悄悄的埋尸,说这里头没事,谁信!”越说,陆语雪越觉得委屈,最后理直气壮起来,“我又没错!她们安乐伯府的事,凭什么恶心我!”
陆语雪说完,自觉今天形象丧失很多,默默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眸底有泪。
“我愿意将这些事说出来,愿意将自己不堪的一面展现,是因为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别人,是你,我的表哥赵挚。”
她声有泣色:“表哥你还是不懂么?”
原来尸体最初是在隔壁院子
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赵挚了解陆语雪,知道她没说谎,这大抵也是全部了,就不再为难,撤了剑。
“不懂。”
陆语雪今夜已经做了诸多出格之事,已经没什么负担,见赵挚有去意,心一横,扑到了赵挚怀里。
“表哥不要走,我”
赵挚却将她推开了。
力气用的极大,还带着怒意,陆语雪直接被他推跌在了地上。
陆语雪脸胀得通红,从小到大,她就没这么丢人过!
“赵挚——”
她又急又怒,哭出了声:“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你心里明白的,你懂的,你是我的,你终究会同我成亲的!”
“我不会与你成亲,”赵挚静静看着她,目光坚定,“也从未想过要吊着你,你当心知肚明。”
“我会娶宋采唐。”
若前面两句让陆语雪难受,最后这一句,就让她发抖了。
“我不信!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我已经在请圣旨赐婚。”
赵挚说完话就想走,陆语雪心里一阵空,脸已经丢到这个份上,非常不想这个时候认输,几乎理智全失,冲着赵挚的腿就抱了过来——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好好伺候主子!”
平王妃突然出现,声音不厉不重,却不容人反抗。
立刻有丫鬟婆子及时扶住陆语雪,赵挚没被她挨到,那一脚,也就没踹出去。
陆语雪突然知道了没脸,又是羞又是臊的擦着脸:“姨母,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事,出来走走,也想回去了。”平王妃脸色相当平静,不气不怒,好像就没看到刚刚那些事发生一样,“天色不早,你回房歇着吧。”
陆语雪行礼福身:“是。”
等她走了,平王妃转身:“你,跟我走。”
一直走到空旷小亭,挥退众人,平王妃才看向赵挚,满脸都是不赞同:“方才我不表态,是在雪儿面前给你留面子,现在你听好了,这桩婚事,我不允许。”
和宋采唐的婚事。
赵挚没有生气,没有愤怒,只是薄唇轻轻一掀:“由不得你。”
平王妃同样很冷静:“你不想要雪儿,没关系,可寻一个你趁心的来,哪怕平民,没有身份家世,平凡普通都可以,但宋采唐,她不行。”
赵挚看着她,她看着赵挚,二人对视良久,气势相峙,谁都没有退后。
“我其实一直很想问,你为何如此坚决?”赵挚看着平王妃,似乎有一些困惑,也有一些试探,“平民都可以,为什么她不行?你到底——”
“在忌惮什么?”
就差点明一句话:宋采唐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你如此敏感?
她的来历,还是身世?亦或是其它?
平王妃眉目冷峻,一双眼亮得吓人。
但她没有说话。
赵挚似乎也没期待她给出答案,仿佛只看到这表情,就已足够。
“我还是那句话,由不得你。”
说完,他转身走出亭子,扬长而去。
他和他的小姑娘,此生会长长久久,永永远远的在一处,哪怕前方多艰,路有所阻,只要他心志不变,所有问题都不会是问题!
这些人,把他,把他的小姑娘当成了什么?
那么不堪一击?
看着赵挚的背影一点点离开,从容不迫,肩背笔直,仿佛所有风雪都压不弯,所有暴雨都打不折,平王妃微微闭眼,深呼吸。
“你可看看,这桩事由我,还是由你。”
正文 259.另有隐秘身份
赵挚问完陆语雪, 从平王府出来并没有立刻回青县。他去请见了太子,并且再一次问话太子府长史秋文康。
之后, 秘密进了趟宫。
大安帝挥退众人,留他在大殿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咳嗽不止, 必须得用汤药, 赵挚才离开。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都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对以后有什么安排, 外人一概不得而知。
再有自己本职工作的琐事赵挚各种马不停蹄的忙碌,等要再次离开汴梁时, 已过了五更, 天际将明, 晨鼓敲响,城门开放。
清早起床出来的人脚步都很快, 第一波出城的人也不少, 道路不再适合骑马,赵挚干脆下来,牵着马走。
这条出城道路悠悠长长,正好经过关家门口。
眼梢不经意一停,赵挚就看到了关清。
因有宋采唐, 他对关家难免下意识关注, 关清他不太熟, 没单独说过话,但其人性格经历,他很清楚。这是位十分出色的商女,目光胸襟不输男子,腹间机诡自成一派,很多聪明男人都混不下去的诡谲商场,她却游刃有余,将关家上下护得严严实实。
大清早,几个掌事回话,她伫立家门口,眉尖蹙起似有薄怒怎么了?
男女有别,宋采唐又不在,赵挚没有贸然上前和关清说话,好在他武功不错,五感更是超群,只要脚步慢一些,就能听到她与下人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