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似游荡,不爱干净,酗酒,鲁莽,实则并非如此。”
赵挚微微眯眼,一根根伸出手指,眸底笑意流淌:“他的院子和房间很乱,床底和衣柜却很整齐。”
“他只在该撒酒疯的时候撒酒疯,酒铺里老板想坑他的钱,永远坑不到,他记的很清楚,少付可以,多要不行。”
“他看似脾气大,鲁莽,实则真正招惹的,只有卢光宗,并没与别人真正结怨。”
一一将疑点理清说完,赵挚目光微垂,眸底似映着星空沧海,沉声总结:“宋采唐,你真的很聪明。”
宋采唐眼眸微弯:“我其实只是有位特别好的外祖母。”
二人对视,眸底似有脉脉温情流动,一分一点,都是别人插不进脚的地方。
温元思似乎没察觉到这氛围,继续温声说话:“张府尹刚刚已派人出去,既然观察使大人去看过,凶手不在家,那边想必不会有好消息传来,不若我们分头行动。”
祁言当即一愣:“分,分头行动?”
他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呢!
往哪去找人!
“我刚刚回来时,已经找了几个方向,”赵挚道,“凶手家里,上工之所,平日喜欢去的地方,甚至家人坟前,都没有。”
都没有
宋采唐低眉思考:“假设凶手预测到案子即将破解,会想干什么,往哪里走呢?”想来想去,“此人在乎的似乎只有——”
赵挚眯眼:“卢家。”
凶手对卢光宗非常憎恨,但他要报复的显然不只卢光宗一人,不然为什么不断扩大事件影响,扯下卢光宗真面目,让其家人跟着倒霉?
卢光宗是大罪,这些人就是帮凶。
凶手可能不会杀光卢家全家,但对卢家人肯定是没好感的。
卢家如今的掌家人,卢光宗之子卢慎,现在还在牢里。
温元思沉吟片刻,道:“我去牢里看看。”
如果凶手去过,肯定会有线索,如果现在还在那更好了,直接抓住就是!
赵挚则挑了另一个地方:“我去卢家。”
凶手可能想从侧面围观一下卢家人的水深火热,从天上掉到地下,对方越是惨,凶手越会高兴。
二人说完,一起看向宋采唐。
不管目光还是神态,都略有相似,好像很期待宋采唐先挂跟自己一起,但彼此对视时,内里隐含的挑衅就出来了。
赵挚高位已久,顶着个混世魔王名头长大,敢想敢为,身上亦有皇族的尊贵霸气与矜傲,不会什么时候都瞎闹,气势一放,淡淡威压已经出来。
温元思性格温和,哪怕这温和只是表象,与本性不同,他也做的非常好,纵使挑衅,也是微微笑着的,不明白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宋采唐就没看出来。
她十分遗憾的摊开自己的手:“我这边尸检还未结束。”
肺刚刚放回去,各种缝合还没结束。
温元思微笑:“好。”
赵挚颌首:“那你稍后来。”
二人明明正经说着话,话音不高,却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拼比火气。
祁言都快愁哭了:“你们能不能理一下我,带我玩一回,哪怕一回!凶手到底是谁啊啊啊——”
温元思和赵挚同时往外走,也同时,回了祁言一句话。
“这不明摆着么?”
“牛保山!”
祁言登时眼睛瞪大:“竟然是他!”
两人身影消失,祁言蹬蹬蹬跑到宋采唐身前:“宋姑娘你听到没,他们说牛保山!怎么会是他呢,我从来没怀疑过!”
宋采唐已经把肺部缝合好,开始一层一往外,缝合各肌肉层,血管,直到皮肤。
“除了他,不会有旁人。”
祁言数着自己的手指头:“与卢光宗有仇,家穷,好酒,与甘四娘有很深嫌隙”一个个数完,他眼睛睁更大,“还真是他!”
祁言在一边絮絮叨叨,宋采唐充耳不闻,一点一点,把死者尸体缝合好,拿过布巾,擦的干干净净。
事毕,她牵起覆尸布,走到尸体前半身,目光平静:“人间事了,愿你能得安息。”
有风拂来,白色覆尸布如水波荡出纹路,轻快的盖住了尸身。
灿烈阳光从窗口照进,投在地上,分割成两个世界,一半亮亮如金,一半暗暗阴沉。
这一刻,不知怎的,祁言停住了。
他静静看着宋采唐被风吹起的发丝,轻摇做响的流苏发钗,一时间,竟不敢说话。
宋采唐转过身,声音和本人一样干净清澈:“熄灭苍术皂角。”
“脱罩衣。”
“净手。”
直到宋采唐在丫鬟帮助下清理干净,微微笑着站在面前,神态熟悉又带着陌生祁言才倏的回神。
“咱们现在去哪儿?”
宋采唐想了想:“去卢家附近看看吧。”
府衙大牢不是什么人都能混进去的,难度有点大,卢家的热闹,却是很容易看到的。
如果她是凶手,大约会去卢家?
不过也不一定,万一牛保山杀心大起,下一个要找的,肯定是卢慎
刚刚走到街上,就见赵挚折了回来。
“跟我走。”
沿着街道,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最后停在一处临街茶楼。
赵挚脚步一拐,走了进去。
宋采唐抬头看看三层高的茶楼:“这里。”
赵挚颌首:“小心楼梯。”
提起裙角,拾阶往上,到二楼拐角,隔着窗子,宋采唐发现,这里位置不错,放眼远目,可以看到卢家大片景致。
她眼梢微翘,唇角抿起小小笑意。
她大概明白了。
上到三楼,赵挚推开一道门,午后的阳光争先恐后的泄出,泛出一片金色。
金光里,牛保山坐在窗前,衣服簇新,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
看到宋采唐,他手中茶盏落到桌上,唇角轻扬,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遥遥穿来:“我等你很久了。”
正文 116.他不配这么死
此为防盗章
这把是解剖常用的手术刀, 光泽不错, 打磨见工夫,刃开的好, 完全照着图纸比例,弧度几乎丁点不错, 手柄长度配比也很完美——显然铺子老板很尊重客人,虽然不懂,也没照自己理解瞎改变,完全复原了图纸。
宋采唐曲指轻轻弹了下, 刀身感觉也还行, 足够坚硬, 韧性也不错。
只是——
宋采唐看着老板娘:“这刀身能否再薄些?”
老板娘将缩在一边的老板拎出来:“问你话呐,又没挑理,胆小个什么劲!”
老板是个八字眉, 皱成一团的样子有些可笑:“这个要再薄了, 会脆,猛力会折。”
宋采唐怔了怔。
她倒是忘了,古代和现代铸造冶炼技术差的太远。
不过也没关系,既然干这行,工具就是消耗品, 她微微笑着:“没关系,坏了, 我再来找你做新的。”
老板就懵了。
老板娘伶俐, 立刻笑了:“好啊!姑娘你随时来, 你的单子我盯着当家的做,保准给你做的又快又好!”
她还一边说话,一边拧自己男人——坏了再花钱,人姑娘是不差钱的财神爷,还愣着干什么,直接答应啊!
这有点有违老板的职业精神,他做东西,向来以坚固,耐用著称,谁会喜欢易损坏总得换的东西?铁器又不便宜
可他耐不住老板娘杀鸡抹脖子的眼神,只得应了:“那这批就先这么着,回头姑娘要是不满意,改了主意,重新来做厚一点的,我给您打半折。”
老板娘听到这话怔了瞬间,不过转瞬就又笑开了:“对对,给您打半折!”
应该是不满意老板这话,但不好人前驳了自家男人面子,就应了。既然应了,就应的大方,应的爽快,摆脸色没意思。
宋采唐看着,长眉微扬,眼梢荡过笑意,这对夫妻,还真是妙人。
“好啊。”
虽然她并不会改变要求。
又看了看其它样品,宋采唐综合几点提出了一些疑问和要求,老板和老板娘一起,给予了解答和建议。
老板听明白,客人对刀刃,主要是刀尖的锋利耐用性要求比较严格,答应好好做,一定做好,甚至提出了固定刀柄,只换刀刃的经济节约方案。
看出客人一直在试握,好像对此也比较在意,他还主动提出手柄部分可以做成磨砂样式,防汗防滑
这就是意外惊喜了。
“那这样品,我便留着了,”宋采唐扬了扬手里手术刀,“老板怎么称呼?”
一离开专业正题,八字眉老板立刻不再滔滔不绝,专业的讲说,瞬间低了头。
老板娘便替他回话:“我们当家的姓钟,外面人都叫他钟铁匠,我呢,就是钟家的,姑娘您记不住也没有关系,我认得您家丫鬟——”她头往门边探,看到了青巧,“对,就是那圆脸的,叫青巧是吧?有事您叫她过来就行,不必回回亲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