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方才，柳涟安真正对她笑起来的时候，唐夜霜才真真正正地从她的模样里头寻到了那从前明媚天真的那个小花妖，那眉眼所及之处，分明都带着灿烂的光辉，又究竟是如何在这五百年中逐渐掩藏的？
只是，这样的灿烂说到底也不过只是维持了短短一霎，很快，她便已然收回了那个笑容，只对着唐夜霜轻轻地颔了颔首，便已然轻盈地下了轿子。
苏府的仆人见到柳涟安时，口中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少夫人！”，一边想要迎上来，然而才走到半路，好似又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般，不觉也有些踟蹰不前了起来，容色看起来有些为难。
想必是他们虽然在此前的日子里头跟柳涟安相处的不错，但是如今柳涟安的妖精身份在府中到底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他们如今虽然不至于对着柳涟安再喊打喊杀，但是自然也再生不出太大亲近的念头。
柳涟安扫了他们一眼，便也停驻在了原地，并没有接近他们，一面只轻声问道，“少爷如今还没有回来吗？”
那仆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最终还是由得一个往日里跟柳涟安相处得还算不错的仆人走上前了两步，低眉顺眼地回道，“回少夫人……是的。”
虽然是早就已然可以预料到的情况，但是在询问苏乐的去向未果以后，柳涟安那白净的面容上头难免还是覆盖了薄薄的一层担忧和难过。然而很快，她便已然重新回转过了神来，转过身子来朝着唐夜霜轻轻地一点头，“王妃娘娘随我过来吧。”
唐夜霜也并不欲废话，只抬步跟着柳涟安的方向走去，眼角的余光还清晰地瞥见那仆人在柳涟安离开以后长吁了一口气，一面慌不迭地已经跑开了。
柳涟安虽然从始至终都未曾回转过身子来，看起来却还是对身后的情况是明晓的，等到四周围观那些个仆人都走光了以后，她才轻轻地叹了一声气，“他们看起来都很怕我。”
一句淡淡的陈述句，几乎没有情绪起伏，就如同她此时此刻面上那平静如水的表情一般，乍一眼望去好似根本不起波澜，然而却无从人知晓在那平静之下究竟还隐藏着多么汹涌的漩涡。
思及方才那些个仆人的反应，唐夜霜也只能顿了顿声色，转而说道，“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也还是敬您是他们的少夫人的。毕竟您从前待他们那样好，又操持着府中上上下下，所做的事情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他们也是有长眼睛的生物，如今自然知道谁是好的，只不过心里头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够接受而已。”
柳涟安因而这个说法而稍稍地舒展开了几分眼眉，但是最后也只是回报一笑，便已然领着唐夜霜进去了。
一路走到了青莲苑跟前的那片碧绿色的荷塘，荷花依旧开得铺天盖地，连同拂面的清风里头都藏着荷花清甜的气息。
而如今，这里的花草树木虽然生长得无比蓬勃，但是总让人感觉没有了几分生活的气息，好似已经许久无人再去赏这副美景。唐夜霜张望了一眼，这才发现那里的所有的仆人都已然被柳涟安先行遣开。虽然这点时间里头就算没有修剪打扫也还谈不上破败，但多多少少地让人感觉失了几分活泛的气息。
不过就算如今柳涟安不下命令，那些个人估计也不敢再进去这么个看似美丽却发生过无数诡异事情的地方了。
柳涟安望了一眼跟前大片大片青碧通透的莲花池，目光带着几分眷恋，“你看，这里的莲花已经开得很好了。”
唐夜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才知柳涟安的话的确没错，如此一眼，但见一簇簇色泽鲜艳的花朵绽放在如翡翠般叶片间，一眼望过去只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心旷神怡起来，不觉也有些感叹，“的确。”顿了顿，她又说道，“听闻这些原本就是苏少爷从前自各方搜集而来的名贵品种，如今这片荷塘又很是肥沃，主人用了心思的，自然生长出来的花朵尤为好看。”
提起苏乐的时候，柳涟安的脸上不觉也覆了一层少女独特的娇羞，而后又轻声说道，“他向来都是这样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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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池底秘密
自然在第一时间便已然窥得柳涟安面上的神色，唐夜霜便已然确定，柳涟安如今对于苏乐并不像她此前所口口声声说得那般心如死灰。不过想想也能够明晓，柳涟安毕竟已然爱了苏乐那么些年，方才说那些话，总不过也只是小女儿家闹一闹而已，如何能够当真？
只是若是真的如此，那么柳涟安今日以这般的语气跟自己说那些话，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唐夜霜再抬起眼来的时候，已然见得跟前的柳涟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九转回廊上头的一个位置立定了。
唐夜霜愣了一愣，一边自然而然地已经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然而越靠近她便越觉得这个位置好似有些熟悉，半晌才终于记起来：这可不正是自己此前在苏府勘察时候重点调查的位置？
而现在柳涟安就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直直虽看着底下的池水，也不知道是在张望着什么，但是也就此确认了唐夜霜的那个猜想：这片看似美好清丽的荷塘下头，果然是有什么东西掩藏在那里的！
然而如今见着柳涟安并没有开口，唐夜霜便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柳涟安的身侧，同样朝着那片平静的池水中张望去，但见那池水波光粼粼，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端倪。只是，唐夜霜莫名却总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死气正在底下蔓延着，却无损顶上那些个莲花的美丽，反而让其更为娇艳动人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唐夜霜难免还是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寒噤。
柳涟安回转过半个身子来，正见得面色流露出几分猜疑的唐夜霜，却也只是微微地一笑，“王妃您放心，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我是不会害您的。毕竟如今也只有您……才能够替我好好传话了。”
听着她的语气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染上了几分交代后事的意味，唐夜霜拧了拧眉心，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有几分古怪和奇异，然而却什么都无从说出口来，在面对她的盈盈双目时，唐夜霜最终到底也只能轻轻地咬了咬牙，定了定自己的心思，这才开口问道，“不知道夫人想要我传的到底是什么话？您……您又为什么不能够亲口告诉他？我想，有些事情若是您能够亲口跟他讲，他一定会再宽容许多的。”
柳涟安摇了摇头，对于唐夜霜的劝告看起来似乎并不算认同，只对着她勾起了有些惨淡的一个笑容来，却好似只是扯着嘴角硬生生地往上拉，丝毫未曾透露出喜悦的意味，而自她喉咙间溢出的声色，如今听起来也有些让人觉着多了几分哀怜的味道，“他不会原谅我的……苏乐他，他不会接受这么一切的。我想，我也不想再面对他了。”
看来两人之间在此前大抵发生过了什么矛盾，只是如今自己还无从知晓罢了。唐夜霜见着她面上那闪烁的情绪，一边在心中猜测着，而后也不欲再掺和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是顿了顿，便转回了正题，“那，苏夫人如今想要让我传达的是什么呢？”
大抵是心中也明白如今这个时候应当要开始说正事了，柳涟安也暂且收敛了几分伤春悲秋的情绪，末了只朝着她福了福身子，“王妃娘娘请退后三步。”
唐夜霜轻轻地一挑眉，虽然心中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很是安分地自己往后退了三步，这才抬起眼来有些疑惑地望着柳涟安。
但柳涟安如今却不再看她了，只是背对着她，面朝着跟前上的那片流动的青绿，自袖间探出了保养得宜的一双手来，宛如花枝摇动，哪怕是再为强烈的光芒如今投入她的身上，都好似能够被置换成一片柔软的光晕。而转眼间，她便已然熟练地掐了一个决，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随即朝着跟前看似一片平静的荷塘清喝了一声，“分！”
自她那纤细的指尖处指向的平静池水在顷刻间开始骚动了起来，咕嘟咕嘟地开始冒起细微的水泡，而后一点点地变大，好似正在沸腾一般，随时都要掀起一阵汹涌的巨浪，霎时间冲过了汉白玉的栏杆而来，好似被赋予了某种活气。一时间，整个九曲回廊上头都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让人几乎感觉有些不真切了起来。
唐夜霜即使在柳涟安此前的提醒之下已经很是规矩地退开了几步，也还所能够感觉到冰凉的水珠不时地拍打在自己的面颊上，宛如被枣子击中一般，虽然算不上太过疼，但也可以察觉出力道要比寻常水珠要劲烈得多。
唐夜霜皱着眉以袖子挡了一下，一边透过间隙抬眼望去，但见那大片大片的荷花如今已经连同着底下的池水分出了一条足够两人进的道来，好似从中被什么东西生生地劈开了一般，看上去场景很是奇妙。
而在定了形态以后，那腾升的水雾也终于纷纷地消散了一些。但见跟前的水道已然足够稳固鲜明了，那青碧澄透的池水，衬着中间那条暴露出池底的小道，几乎是在梦中才能够看得到的场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