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是一口气说了这样多的话，使得他的嗓音愈发嘶哑了起来，听着却平添了几分苍凉的味道。
唐夜霜在听闻他口中的话语时，眉目不觉稍稍地一怔，似乎是已经想到了什么。
那头的慧能仅仅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我此前看到夫人您的时候，还以为您便是我在意识昏沉中所感觉到的那个人，因为您和她都一样唤着那个名字。只是后来才发现，您和她的确是不同的。听夫人您此前的口气，我在失忆之前应该与您也算是旧相识了，只是我的的确确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说来真是抱歉……所以，那个女子究竟是生着什么模样，与我此前又有什么关系，又为何在那种时候一直陪在我旁边，我也无从知晓了，只好像感觉她似乎是在跟我诀别……但是，我什么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说到最后，他似乎有些哽咽，不知是对自己想不起来而感觉愧疚，还是心中多多少少对于那个看不清的人影还留有此前的模糊印象，所以才感觉到难言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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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章 不容忘记
听到了这里，唐夜霜到底是叹了口气，虽然早已经有所不好的预感，然而如今经得他口中一说，终于能够确定的时候，她的心中难免还是觉着有几分难过。
她此前也算是最为明晓他们中间那些情感纠纷的人，如今两位主角，一人失忆，一人身亡，就剩着她一个明白人，对着一个未亡人，又应该如何做派？她一时间竟也不知晓，是让他明白从前的那些事情更为好一些，还是干脆就让他这般失忆下去，不要再想起那些辛酸往事。毕竟他如今虽然失忆，但是根据他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场可以看得出来，他身上那傲人的天赋到底是没有丢失，若是重新好好研修，也或许是一个新的开始，或许对于他的未来会有更好的发展。但是，这样的遗忘，对于枝娘来说是否又有些太过于不公平呢？
枝娘啊枝娘，你最后想要传达给慧能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思及于此，唐夜霜抬眼问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留在你身边的那是一片夹竹桃花瓣吧？”
明显地感觉出跟前的慧能身子稍稍一震，显然是唐夜霜方才的猜测对了，而后又见得他颇有些急切地问道，“这花瓣代表着什么吗？您是否是明晓其中的故事，请问……能否先告知在下？”
顿了顿，他好似也发觉他跟前的状态颇有些诡异，最后也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她扯了扯嘴角，继而解释道，“虽然我对于从前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记挂着那片花瓣。每每当深究这个的时候，腹部的伤口就隐隐传来一阵疼痛。我原本以为只是牵扯到伤口的缘故，然而如今却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既然您是我的故人，如今看起来似乎也多多少少了解几许内情，是否能够告知在下，好让我明晓当前究竟应该做些什么？”
他的语气诚恳，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迫切求知欲，显然出自于真心。
就算是在慧能未曾失忆之前，唐夜霜也甚少见到他显露出这般模样，当即也不禁沉默了一会儿。
她如今，或许多多少少已然能够明白枝娘当时的心态。虽然是救下了他，也估计到了他会出现失忆的症状，然而她看起来到底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心上人这样轻易地忘却她存在的痕迹，所以才会刻意在他的身边留下了一片夹竹桃花瓣。这样的痕迹，若是常人大抵也就忽略过去了，所以枝娘这般隐晦的举动，大抵也算是带上了几分赌徒的心态。只是慧能小和尚大抵也是在冥冥之中有所感应，所以才能这般寻找出了她存在的痕迹。
若是她的猜想是正确的，如今终于也好跟枝娘说，她在消亡之前所排下的那场赌局，她到底是赢了。
她为了拯救心上人而彻底牺牲了自己，却也不容别人忘记她。她一面无私一面却又藏着几分小心思，这么看来，也的的确确像是枝娘的风格。
心中瞬时明朗了几分，唐夜霜只朝着跟前的慧能轻施了一礼，“我自是明晓，只是一切还是等师父您回京以后再做打算。毕竟这个地方，人多眼杂，实在不适合谈论这些东西。待得回京以后，我自会将我此前所知道的一一告知，还希望慧能师父您能够理解。”
慧能看了看外头守着的那群衙役，显然也明晓了唐夜霜的意思，便也顺从地点了点头。
见到慧能如此顺利地答应下来以后，唐夜霜的心这才微微的一舒，有些感慨，也有些黯然。
枝娘的最后一个心愿，她且当做是顺手帮她就此完成了吧。
如今枝娘的情况已经确定，再在此处寻找也是徒劳无功，唐夜霜很快便宣布手下收工，转而将柳涟安和慧能尽数秘密送回京中安养。虽然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然而此番风声已然控制得很紧，想来也并没有这样迅速就会透露出去。
几乎是在刚刚进到京兆府后，唐夜霜便再次接收到了两个信息。
一是那曾经被柳涟安所掳走的仆人再度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前，虽然看着精神有些颓唐，但是看上去身体还是健康的，而那柳涟安吃人的谣言也就此不攻自破。虽然如今苏乐的去向还是一个谜团，但是根据那个仆人的口供，柳涟安虽然掳走了他，但是从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一点想要吃他的念头，又怎么可能转而去陷害苏乐？因此，柳涟安身上的嫌疑虽然没有完全撇除，但是到底也不再像此前那般人人喊打了。
二是，皇家佛寺内常驻的归一大师突发旧疾，如今性命垂危，身边只余慧安一位弟子守着。虽然当今圣上对于归一大师的病情很是关切，也派了宫中不少名医前去，然而慧安似乎是代归一大师拒绝了所有太医的问诊，只说是传达师父的意思，不见到慧能出现，便不医病。如此固执，本应该很是触怒皇家威严，但说到底归一大师以及底下的弟子都属特殊之人，所以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不好强迫，只能让那些太医都在佛寺附近候着，以便随时等大师改变心意的时候再及时赶到。
前一条消息唐夜霜并不算意外。
柳涟安身上虽然有着诸多她所看不懂的疑点，然而若是说到害人，那她是决计不相信的。故如今那个仆人回来，也算是多多少少地替她洗脱了几分冤屈，如今只需要再找到苏乐的行踪，一切便好办了。如今来讲，并算不上是什么天大的事。
但是听到第二条时，唐夜霜忍不住已经皱了皱眉头，连带着那张清冷的面孔更为沉了下来，好似在酝酿着一场风云。
慧安，这个原本就出现在她怀疑名单上头的人，如今再次以这种可疑的身份出现在这个堪称重要的情报之中，代为传达的还是这般激进的想法，实在不得不让她心中的怀疑和猜忌更为深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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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一章 佛寺救急
在屏退了旁边人以后，唐夜霜这才从自己的袖笼里头拿出那一柄断成两半的法器，放在跟前仔细端详着。
若她手中的这柄断裂的法器，也是伤了慧能的法器，果真是慧安所属的话，那跟前的形势，就比她此前想象中得要危险得多了。
这么一个人如今在弑杀同门师兄以后，便已然这样急不可耐地主导了归一大师的所谓“旧疾复发”，其中隐藏的狼子野心，着实让人感觉心惊。而之所以传达归一大师那样看似固执无礼的要求，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将所有的罪名如此道德绑架在他认为已经死了的慧能身上，因而他明晓，慧能是决计不会再出现了，毕竟他是他亲手弑杀的，又如何能够让一个死人出现？如此拖着，待得归一大师驾鹤西去，作为他门下弟子的慧安自然理所当然地接任住持之位，而慧能也因为背上了不尊师重道，害得师父郁郁而终的名头，即使死了也不再会有人帮他出头。
这样的布局，虽然是险，但是若是一旦成功了，对于慧安来说可谓是此后的生涯一路畅通。
只是，慧安大抵千算万算也想象不到，在那关键的时候，是枝娘牺牲了自己，最终才成就了慧能的再次新生。眼下也正是这么一个关键的决定，才能掰回跟前的形势。
抿了抿唇瓣，唐夜霜已经召来了外头候着的衙役，“吩咐下去，明日早上，备好轿子，接引着我和慧能师父一道去往皇宫。另外，慧能师父在此的事情通知下去，切莫不可声张，明白了么？”
待得手下应声而去以后，唐夜霜才就此躺倒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一边直愣愣地看着眼前雕花的天花板，已然有些疲惫了。
她如今才发现，虽然她能够一次次地解决掉那些祸害的角色，却始终无法阻止好人的死去，她的出现，好像从始至终都并不能够改变些什么东西。
她从前一直是有些自负的，如今却才真正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分身乏术。无论她再如何四脚朝天忙个不停，究竟也还是无从同时阻止两场灾难的发生，费心费力保全了其一，便不得不放弃其二。这样的取舍，虽然符合常理，然而去总还是让她皆着有些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