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虽然心中已然部署得很是明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着跟前的慧能时，唐夜霜只觉得自己心中那不好的预感也随之越来越为强烈了起来。
还未等她探究出这等不好的感觉究竟来自于何方，跟前的慧能已经先行开口了，“这位夫人……您，您方才说的‘慧能’，可是指在下？”
虽然不过是轻轻巧巧的一句话，然而对于唐夜霜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慧能如今的神情和语气看起来都不像是在作假，如果真的如此的话，那么代表着，慧能如今是失忆了？
回想起方才勘测出他那混乱不堪的脉象，唐夜霜不禁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来。
慧能如今的确有失忆的可能性，但是若是连这么一个重要的人都已经全然忘却了昨天的事情，那么跟前的情况无异于一桩无头悬案了，就算要追根究底查到慧安的身上，到底也还是嫌着证据不足，很难对其再起指控。
想到这里的时候，唐夜霜的眉头已经就快要拧成了“川”字形，最后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慧能师父，您如今当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环视了一圈四周的人，面色疏离而淡漠，眼中也是一派疑惑，好似并没有弄清楚当前究竟是怎么一个状况，但在面对唐夜霜的提出的疑问时，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同样需要有人为其答疑解惑。
这便麻烦了。唐夜霜兀自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应该作何他想，只能转而询问道，“您如今可有感觉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闻言，慧能稍稍地动了动身子，好似也是在检查着自己的身体情况，末了点了点头，一边沙哑着声音缓缓道，“脑子有些晕，腹部……好像有些疼。”
腹部。唐夜霜很快便已然盯准了这么一个状况，末了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望向了跟前的慧能，“慧能师父，我大概明白您如今的记忆好像出现了什么样的封印亦或者是偏差，所以如今跟您介绍一下，我是当今赤月国的陵王妃，如今在京兆府担事，如今过来也是因为手头上有一桩重要的案子要查。此前派您和另外一位姑娘过来，是因为我有别的事情需要去做，暂时无法顾及这里，如今过来与你们汇合，却只寻到了您，另外一位姑娘……到如今还不知所踪。我方才在调查这里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疑点，只是始终都还没能够找到确凿的证据，所以想要过来找您对一下昨天的事情。只是……看您现在的反应，是否是一点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虽然心中已然明晓如今慧能失忆的事实铁板钉钉了，但是问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唐夜霜到底还是存着几许希冀的。
毕竟有苏乐装疯卖傻在前，她便也私心想着跟前的慧能会否也是因为某种缘故所以才想要隐藏枝娘的行踪，所以特地加深语气问了一句，原本想要从他的反应来看看他口中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只是……结果到底还是让她感觉扑朔迷离。
慧能在听到这些话语的时候，面上并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看着好似是还在努力地去接收她方才给予的信息。待得唐夜霜话音落罢以后，他稍稍地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望着跟前的唐夜霜，有些为难和愧疚地摇了摇头，“夫人对不住，我……我如今脑子里头一片空白，也不知道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更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您方才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半些印象也没有……实在是对不住。”
他虽然如今精神还处在虚弱的状态，然而语气和神情都是诚恳的，的确不像是有所隐瞒的模样。
然而这样的话语，如今对于唐夜霜来说，的的确确不能算作是一桩好事了。
颇为纠结地咬了咬唇瓣，唐夜霜到底还是放弃了那最后一丝挣扎和想要唤回他记忆的想法，只问道，“方才听您说，感觉腹部有些疼痛？”
说着，她已经低眼瞧到了他身上衣衫上的一个被刺穿的洞口上，心中多多少少有个底，明晓他被伤的究竟是哪里。
果不其然，下一瞬他便已然抬起手来，稍稍地捂住了腹部的那个位置，微微纠结起的眉眼之中仍旧藏匿着鲜明的疑惑，“对……好像，好像是有什么伤口正在愈合，麻麻痒痒的……虽然不那么疼，但是还是感觉有些奇怪。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努力去想，却还是无从想起……所以对不起，我如今能够提供给您的也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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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九章 夹竹桃花
虽然失忆，但是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到底还是保留着从前那副温文的模样，包括那眉眼之间的悲悯和疏离也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那些过往，他看起来似乎真的都已然遗忘了。
正在愈合？平凡人的威力无论如何也不肯会这样快的吧？唐夜霜挑高了眉眼，随即很快便已然将自己的意图提了出来，“您如果相信我的话，请问可以先将上半身的衣服翻开，让我看看情况吗？”
鉴于自己有前科在前，在自己说完那番话以后，唐夜霜马上便已然举起了双手来着急忙慌地补充解释道，“我绝对不是那个意图，只是想要看看您腹部上的伤口。不禁此前推测出昨日应该有人想要拿利器伤了您，刺得还是要害的地方，按理说换做旁人都有些扛不过去。如今见着您身体状况看起来一切良好，只是失去了记忆，所以心中感觉有些奇怪，想要看看您腹部的伤口是否是存在的。”
一通解释以后，跟前的慧能似乎是终于相信了她口中的话语，也终于稍微放下了几分防备，转而慢吞吞地自己解了身上的衣服。
随着那腹部的伤口流露在唐夜霜的眼中时，唐夜霜不觉稍稍地深吸了一口气，对于跟前的场景又是意外，却又好似早就已然预料到了一般。
慧能腹部上头的伤口的确已经结疤了，甚至已然褪去了大半渣，看着倒像是已然有些年月的模样。然而这一切都并非是重点，而是慧能如今身体上的那个印子，跟柳涟安身上所出现的那个印子几乎达到了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都是一朵艳绝的夹竹桃花。
若说上一次的发现指不定还只是一桩巧合，说不定只是她想得太多的缘故，然而如今见到这里，唐夜霜也总算确定了跟前的情况。
柳涟安身上的印记摆明了是为了医疗她的，如今小和尚腹部上的痕迹，是否也代表了枝娘在此后的时间里头也为慧能医治过？
她上前了一步，也顾不上什么伤风败俗亦或者是男女有别，只是兀自细细端详着这个印记，“这印记……”
“有什么奇怪吗？”慧能问了一句，一边也看了看自己腹部那留下的伤口，略微顿了顿声色，好似也有些困惑，“我身上从前有过这个东西吗？”
唐夜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我没有想错的话，这应该是后来的事情了。”
她又应该如何告诉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爱他的女子留下的一处痕迹，好来证实她确确实实是存在过的。然而如今这个女子，却不知道身在何方了。是死了，还是自己一走了之了，亦或者是被慧安所掳走了，她都一无所知，自然也无法在这个时候觊觎慧能一个清晰的交代。
还有一点，是连唐夜霜自己都有些不愿意承认的：枝娘如今的情况虽然生死未卜，但是从跟前的种种迹象以及她往昔对于枝娘个性的分析来看，她如今……大抵已经是不在世间了。
低了低视线，唐夜霜到底是避过了他那带着明显探寻意味的眼眸，转而退开了三步，重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和心情，这才继续说道，“您先好好休养吧。等会我会安排人过来接您回城去继续修整，若您有什么想起来的地方，千万要第一时间来告诉我，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会好好调查的，若是有消息，同样也会通知于您。”
慧能轻轻地点了点头，苍白的面容上存着几分迷惘，看上去似乎久久未曾从方才所接收到的那些信息之中抽离开来。
见到他这等模样，唐夜霜不免也有些不忍心，但当前的情况来看，她也无法对他言及更多，只能稍稍地行了个礼，便转身要走，却陡然听得身后那自醒来以后便一直寡言少语的慧能却是突然间开口了，“等一下。”
唐夜霜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颇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并没有先行开口，只静静地等待着他再度发声。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好似是在心中纠结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以后才似乎决定了，转而开口问道，“您方才是说，我如今唤作‘慧能’是吗？”
唐夜霜颔首。
他的神色看起来更为凝重了一些，随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虽然记不起此前发生的事情，但是在昏迷之中，印象中确实有一个声音不住地唤着这个名字。可我一直在疑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唤着这个名字，也不明白为何那个女子的声音那样悲伤，待得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的时候，旁边已经空无一物了，只留下一片花瓣。我那时候原本想要去找那个说话的女子，只是头脑实在太过昏沉，还未等我有所动作，便已然再度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您和这一屋子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