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抑止下眼前不断蔓延的血色幻象,一面强自弯起一个惨淡的笑来,“王妃谬赞了。”还未等唐夜霜说话,她已经自楚月的怀中挣开,站起了身来,“我身体有些不舒服,还是先行退下了。”
大抵是因而她如今面色的确苍白得难看,所以楚月和唐夜霜二人也并未刁难她,她急急忙忙地告过辞以后,便急急忙忙地回到了楚月为其安排的别苑之中。
几乎是她前脚刚到,楚月后脚便已然跟了进来,却并没有提及今日的异常,只是抚着折扇,随意地开起了玩笑,“这里住的还习惯么?可有一种金屋藏娇的感觉?”
深呼吸了一口气,宦娘强自让自己恢复镇定,双臂如藤蔓一般柔软地攀上楚月的脖子,媚眼如丝,“您如今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去花时间陪陪您的‘小霜儿’?”
“吃醋了?”楚月低笑出声来,“这不是要赶回来看看我的陈皇后么?”
的确是情话,然而他的眼睛内却毫无意乱情迷,清醒得让人心惊。
好在她也并非是真心,如今自然并不在意这些,只当做是双方都逢场作戏,只将喉间的声色刻意压得很低,更显慵懒娇媚,着实勾魂夺魄,“那也要看看楚庄主您担不担得上那位汉武帝。”
他曲着食指勾了勾宦娘的鼻尖,“真是个勾魂的妖精。”听起来语气甚是宠溺。
宦娘乖巧地伏在他宽厚的肩上,微微偏过头,调皮地望向他眯起的狐狸眼眸。
那个地方,虽然是笑着的,没有一丝感情。
腕间悬着的锦囊随着手臂的轻微晃动左右摇荡着。宦娘轻轻地倚在他的肩上,眼却盯着手包上勾线精致色彩鲜艳的苏绣良久,眸色逐渐冷了下来。
“你暂且在这里安顿下来,本庄主会再来看你的。”楚月最终还是脱离了宦娘有意无意的纠缠,只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宦娘倒是并未进行挽留,只是低下头扬起一抹冷笑。原来不但藏得很深,还是个冷血的男人。宦娘朝他离去的背影微微地扬了扬眉,不屑一顾。
这还倒真把自己当金丝雀豢养起来了,只是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够留得住自己这只鸟。
“桑梓,带我去我房间吧,我累了,想歇息一会。”宦娘用指尖揉了揉困倦得已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呵欠连天。涂着蔻丹的手轻抚在嫣红的唇上,两者涂上的都是极为娇艳的红色,半遮半掩之间不自觉地让人浮想联翩。
桑梓忙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领着宦娘快步走上了楼去,心中暗想主人这回带来的可真是个妖孽。
宦娘自是感觉得到桑梓的态度,也不觉得这种情况陌生,待桑梓掩上门离去后,宦娘听着渐渐远去的急促脚步声,倒在松软的床褥上自觉笑得开怀。笑过之后,宦娘终于起身,走到窗边。
从窗外往下看可以看到一个花园,并不算大,却甚是精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打眼望去,但见花园里触目可及的是大片大片的霞草,虽是小眉小眼的花,比不得那些名贵物种的雍容华贵,大面积地种起来却出奇的壮观,从上往下望去,就像一簇簇白茫茫软绵绵的云,仅是瞧着就觉得绵柔得心中舒服。
宦娘微微阂闭着双眼,使劲地呼吸了一大口外头的新鲜空气,而后迅速地关上了窗子,挡住了窗外明媚慑人的阳光,刚还亮堂堂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叫人愈发觉得昏沉,空气中淡淡萦绕的樟脑气味让宦娘躁动不安的心一点点地沉淀了下来。
宦娘缓缓地睁开眼来,坐在床上定了定心神,最后却只置换出叹了一口气来。
不大的声响,正愣神的宦娘却被吓了一跳,忙走上去关了窗户,这才觉得手心里全是细密的冷汗,黏糊糊的让人难受。
拿起手帕随意地在手上抹了一把,宦娘以帕子盖住脸,颓然地倒在床上,只觉得心中一阵没由来的空。
------------
第七百七十九章 置之死地
第二日晨起,当宦娘在衣柜里看到那件描金镶丝的粉色戏袍时,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她是有多久没有登上戏台唱过戏了?十天,二十天,抑或是一个月?
宦娘已记不分明。
她成日安静地待在这个华丽的别苑,仅仅为一个男人存在着,忘记了戏台上的华彩翩跹,忘记了饰于头上的步摇珠翠,甚至连这件戏服是什么时候存在于她的衣柜里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像是从戏子摇身一变姬妾时,她的人生已经注定大有不同,瞬息浮生间的茫然感让她害怕。
她害怕这样如履薄冰的生活再进行下去,她最终会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也忘记了自己最初想要得到的那个人。这样才足以让她感觉害怕。
她分明是想要逃的,然而心中却又无比清楚地知道,事情一旦发生便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退路。而若是想要在这个男人的跟前立足,她只能够无数次地剑走偏锋,或许还能够在那个性情古怪,做事风格跳脱的男人面前给自己博得几分出头的机会。毕竟她是知晓的,楚月身边的女子那样的多,而偏偏他对所有人的兴趣又消失得那样快,让她不得不及时为自己的出路谋打算。
更何况,如今自己身上背负了人命债,若是唐夜霜真的查上了自己,若是想要活命,能够倚靠的也只有楚月而已。所以,起码在这段时间里头,她还是需要用尽自己的万般手段,让自己在他的印象里头留下最为深刻的一笔。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明明知道跟前的玩意儿是专程为自己设下的坑,她也要试着跳下去看一看,只赌自己是否能在困境之中绝地反转。
反正她的人生一路走来,也大多都是这等惊险,如今只不过是正面应对而已,又有什么?要知道,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几乎没有一点犹豫的,她换上了那身戏袍,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穿着走出了别苑,临出门时她只觉得桑梓看她的眼神有些诡异,“夫人您可是想好了?”
如此大胆地挑战楚月的权威,在楚月的所有姬妾里头,她还是头一个。然而也说明了他此前的举动是正确的,只是,不知道主人究竟会对她的这等举动作何想法。
虽然他在山庄里头侍奉楚庄主那样长的时间,但也还是猜不透主人的想法。或许上一瞬他还希望这个人生,下一瞬便已然亲手让他死。
听得桑梓的这句话,宦娘心中已明晓了七八分这件戏服莫名出现在衣柜里的原因,蹙着眉看着他,忍不住已经开口直接了当地问道,“桑梓,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楚月的身边,到底有多少诡谲暗涌,到底有多少人都在暗处偷偷地算计着他,他说的护她安好的诺言又还能持续多久。
她问得直白,却到底还是无法要求对方也直白相对。面对她的质问,桑梓摇摇头并未回答,只侧过身,为她让出了门口,低下的
宦娘看到他的神情,便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不知不觉到了陈家班此次出演的茶楼的大门口。她记得今天陈家班的安排似乎应该是她和另外一个戏子的《桃花扇》,想必此时已换了另外一个李香君上场了罢。
心念一动,她轻车熟路地转到了茶楼的后台,或许是看她身上穿着戏袍,也或许是认得她的脸,一路下来居然畅通无阻,无人来拦。
那饰演侯方域的戏子见到她立马惊讶地从靠着的软椅上弹了起来,“桃夭师姐,你怎么来了,师傅说你……”眼神忽的游离到她身上的戏袍上,“师姐,你今天要唱戏?”
宦娘点了点头,只接过他手中的黛色眉笔略微描了描眉,连脂粉也不上,便要上场。手腕却被那戏子猛地抓住,“师姐,你疯了!那个男人……”怎么会容许他的女人继续在外抛头露面地唱戏,这应该是那种有权有势的男人的心头大忌。
何况,他是楚月。
虽然一向是笑面迎人的模样,然而在这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笑面狐狸?而这头狐狸,偏偏还是会吃人的那种。
她只是稍微瞥了一眼被抓住的纤细手腕,他用的劲很大,在她的手腕掐了一圈浅红。楚月对她说的那句话,从她口里说出一样的倨傲冷淡,“那又怎样。”
那戏子之前跟她搭档过多次,自是知晓她倔强的脾气,最终还是无力地放开手,“也罢。琪琪,你暂时不要上场了,今天的戏有桃夭师姐顶替了。”
那个被唤作琪琪的女子虽明显面有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顺从地应了一声,坐到菱花镜前慢腾腾地卸妆。
外头的催戏的人已经走了进来,看到宦娘时一愣,然而立马反应过来道,“两位快些上场吧,底下观众们已经在催了。”
她微微颔首,回头对那戏子道,“上场吧。”
茶楼二楼的雅间以内,其中一个男人起身,一手撑着桌面,身子向前倾,对着对面端坐着的男人伸出手,脸上是属于商人特有的精明,凌厉而不失气势,“楚庄主,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