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自从当日刚才神侯府出现的时候,自己便已然对她存着三分忌惮。虽然她此后并没有找自己的麻烦,但是碍于她的身份,以及与平襄公主之间的交情,她心中便一日无法对于眼前的这个女子安心。
唐夜霜轻轻地瞥了一眼跟前容色有些微微波澜的宦娘,眸中的神色不着痕迹地稍稍一动,随即自唇边稍稍地勾起一个弧度来,一边已经转移了方才的话风问道,“这就是你近日新收的姬妾?”
楚月哈哈一笑,一边伸手搂过宦娘的肩膀,“自然,小霜儿觉着如何?”顿了顿,他抬眼打量了一下她们,突然间微微一笑,“看样子你们从前似乎是认识,嗯?”
一边问着,他的视线稍稍一转,正在宦娘的身上。
宦娘轻轻地一颔首,只是揪紧了自己的袖口,并没有多说话。
她平日里并非是这般的人,在面对贵客的时候也算得上左右逢源,然而如今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女人的逼视之下,她只感觉喉咙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从前在神侯府见过一面,当时的郭子仪扮相便已然惊为天人,想不到如今卸了妆竟有些认不出来了。”顿了顿,唐夜霜只管着垂下眼不紧不慢地抿一口杯中的茶,也不去看她,“不过依旧美艳不可方物,楚庄主这一回倒是好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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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七章 话里有话
她也只是礼仪性地笑笑,却发现楚月有力的手臂不知怎么地突然圈上了她纤细的柳腰,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男人,不会是闹别扭了吧。
倒是真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本庄主的眼光什么时候差过?”楚月便是眯着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睛低低地笑起来,姿态颇有些懒洋洋的,一面又突然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倾过身子去,对着跟前的唐夜霜眨巴了一下那动人的眼睛,“本庄主从前可不是就是看上你了么,足以见得本庄主眼光不俗。若是你愿意将自己许了我,这三千姬妾我倒是可以尽数遣散。”
这厮的嘴还真是烦人的紧。唐夜霜兀自翻了个白眼。
然而他们就算是闲聊也只聊些生意场上的事,她对这些事称得上是一窍不通,却又被他牢牢圈禁着,只好耐着性子听他们聊着,心里已是昏昏欲睡,忽然听到唐夜霜漫不经心地冒出了句,“对了,听说那个王保的死因有些蹊跷。”
宦娘捧住茶杯的手轻微地一抖。
“王保?”楚月微微眯起眼来,似乎在回忆这一号人物,半晌才自口中轻轻地“啊”了一声,“似乎前些日子去员外府那吊唁过。”说着,他伸手轻轻地掐了一把宦娘的腰肢,似乎意有所指,撇过头时正好看到宦娘有些异样的神情,“宦娘,怎么了?”
她稍稍晃神,正见得楚月望向她时陡然深沉的眼眸,一时间不觉得指尖颤了颤,最终还是抬起眼来对着他扯开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来,“没事,只是想起了从前的金主,有些怀念而已。”
说到这里,一边静坐着的唐夜霜眼底的笑意愈加深刻,让偶然瞥见的宦娘后背微微有些冷意。
虽然没有过多交集,但她觉得这个女子,很可怕。
跟楚月一样的可怕。
楚月的神情平静得看不出喜怒,只是当着唐夜霜的面揽紧她的腰,凑到她耳边喃喃着:“有时候,我真想让你时刻记住你的身份,有时候,又真的不想你记得这么牢。”
他将“身份”二字咬得很重,她明晓刚才重提唱戏的事在人前驳了他面子,是让他恼了,也不反驳,只是朝着他肆无忌惮地巧笑嫣然,“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身份’的。”
听起来似乎是在示弱认错了,可是神情和语气根本不是那回事。
楚月似是习惯了她一如既往的狂妄,不再去计较,放开了手,问唐夜霜,“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接到电话的,说是突然哮喘病发作,就死了。”唐夜霜弯起指骨咚咚地敲了敲梨花木制的茶几,“说是哮喘病发作,谁知道是谁在背后做的手脚呢。”
虽说世事无常人命凉薄,但是这种离奇的死亡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些,只不过那些官府都没当回事,自然也不会有人傻到挑起这话题。
楚月执着茶壶的茶把慢悠悠地为自己满上一杯茶,凉凉地瞟了一眼她,“你想查?”
唐夜霜却是一阵嗤笑,“我没那么有空。既然底下的那些个姬妾都没有说话,我再贸贸然地去查,总有一种嫌自己身上事不够多的感觉。若是被老狐狸知道了,还不将我兴师问罪?”
楚月微微一顿,忽然间大笑出声来,连带着怀中环着的宦娘也在随着一阵阵发抖,而他只笑着跟着跟前的人,“原来我的小霜儿也会说这样的话来,本庄主平日里还以为你最为热心呢。”
“有心无力而已。”唐夜霜微微一笑,假作听不出他的嘲讽来,“还是说楚庄主对于这件事情感兴趣,想要跟我一起去验尸?”
楚月低头抿茶,表情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思,“死人的地方,没兴趣去。”看着唐夜霜的眼光转向他身边的位置,便随着他的目光瞥了眼无聊得低头在摆弄指甲的宦娘,挑了挑眉,“宦娘,你想去么?”
虽是这么问的,但话语间已经染了浓浓的警告味道。
几乎是一瞬间就听出了他的威胁,她却是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想不到一向狠厉冷静的楚月还有如此幼稚的一面,便也学着他阴沉沉的语气看着涂着鲜艳蔻丹的手指轻描淡写地说道,“死人的地方,没兴趣去。”
他这才满意地笑起来,抬起手来揉乱了她柔软直顺的长发,“乖。”
宦娘感觉到头顶上放置的掌心传来的丝丝温度,不觉轻轻地皱了皱眉。
她怎么越发觉得自己像是只被豢养的宠物了。
这边正腹诽着,那边的唐夜霜已经唤了一声,“宦娘?”
她这厢稍稍回过了神来,只抬起眼来望向跟前的女子,一边压抑下心中若有似无的排斥,一边问道,“王妃娘娘,有什么事情吗?”
唐夜霜轻轻地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一边平平静静地说道,“听闻近日你们陈家班里头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你,另外一个似乎是您的师弟,平日里也是你的跟班,据你们班主说,似乎交情还算不错?”
她原本在说话的时候已然决心无论唐夜霜抛出什么话题来,都保持平静的模样,然而听得她口中道出“小石头”三个字的时候,宦娘还是不免一下子收紧了手指,只感觉自己的指尖齐刷刷地刺入了掌心之中,径直掐出了几个红印,几乎快溢出深刻的血色来。
一边这般紧张着,宦娘忍不住已经回过眼去望向楚月的方向,却只见得他依旧还在平平静静地喝着茶,容色冷静,唇边弯起的弧度似乎从来都没有变化过,让人总觉着好似是从一开始便已然刻在了他的唇角边一样。唐夜霜方才提起小石头的石头,那个亲手将火枪递给自己的男人,却依旧平静得不像话,好似只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来。
一瞬间,宦娘只觉得通身发冷起来。
她也曾经杀过人,然而日日夜夜都曾经被噩梦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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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八章 血色幻象
即使在提到死者的姓名的时候,她也还是不能完全地保持平静。然而跟前的男人,分明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反应却这般平静,也不知道手上究竟是经历了多少条人命。
她正死死地盯着楚月出神的时候,对方却是对着她笑了,唇边的弧度稍稍扩大了一些,然而增添的笑意却未曾抵达眼角眉梢,“宦娘,王妃正在问你话呢。”顿了顿,他又笑着朝着唐夜霜道,“小霜儿啊小霜儿,你便是在京兆府里头作业,也未必需要将查案的态度带到本庄主的女人身上来吧。本庄主身边的女人可都是娇娇弱弱的妹子,可禁不起你这等的惊吓。”
唐夜霜连白眼都懒得递给楚月一个,只微微笑了一笑,眼角的余光却依旧不动声色地浮掠过了宦娘的面庞。
她又如何会不知道跟前的人正在转移话题,然而越是如此,她便越是想要知道眼前的女子究竟想要干些什么,又是为什么会攀上楚月。究竟一开始便是楚月设下的局,还是真的只是凑巧?
唐夜霜一边思量着,一边也在时时刻刻地观察着。
虽然平日里也并非不算泼辣,然而如今在面对这两人跟前时,宦娘的手足还是近乎发僵,想要说话,却只觉得喉头干哑,溢出的声色晦涩难听,就连她自己都已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古怪和异常,“嗯,是,请问怎么了?”
唐夜霜稍稍一笑,假作看不出她的紧张情绪来,一边只眯了眯眼睛,墨黑的眼睛里头隐约有光影浮掠,“我上回造访陈家班,原本是想要请你们班子去唱堂会的,然而却没有想到晚来了一步。这陈家班里头少了你这么一个台柱子,可真真是一大遗憾。更何况,你的师弟原本想着是否也有几分你的风范,只可惜上回见过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了,倒也是可惜,听人说似乎是一并被楚庄主要去了?楚庄主的眼光还真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