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聪明人说话便是不会累,唐夜霜赞许地点了点头,“正是。”
提到这里,平襄公主方才那有些绷着的神色总算稍稍和缓了一些,末了又拧着眉说道,“那是否有可能是此前包裹着的布已经太烂了,所以有人在城中先买了一条新方巾包了一下再传递过来。”
唐夜霜低下眉眼微微一笑,“公主久居宫中,衣食无忧,想来应该不是太清楚外头的民生。这条方巾如今在城中可是炒到了天价,虽然不过是一时热度,过两个月便已然可以消退了,然而在这种时候购买这种东西的,不是那些个贵妇太太们,便是花楼亦或者是戏班里头赚得盆满钵满的花魁台柱子。既然你此前说是一个通身破破烂烂的小士卒,又如何会拿出这么多钱来包个礼物送来?”
平襄公主点了点头,一面拿起茶盏来饮尽了最后剩下的一点残茶,面色非但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更为凝重了一些,“如若不是我夫君自边关传来的,那么那个人又是为什么要假借我夫君的名义给我传递这把扇子呢,那个人又究竟是想要表明些什么?更何况……底下的那个坠子,的确是我夫君的旧物。”
“或许正是为了让你有此反应吧,只要公主您方寸大乱闹得神侯府内鸡犬不宁了,或许那个人的目的也就此达到了。”唐夜霜翻转过那个青玉坠子来,打量着跟上写着的那个“誉”字,一边凝神思量着,一边说道,“说起来,这里一堆东西,真正引起争端的不过就是这么一个坠子而已。然而扇坠这种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看此物的年份,虽然并不算太短,但也算不上什么稀世珍宝,或许从前赏了别人便就赏了,也或者是无意中遗失被那些个有心人给捡到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种可能。总不能因为一个小物件,就被搅得鸡飞狗跳,心神不宁。”
平襄公主稍稍地舒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顿了顿,她抬眼望向亭外的荷塘,目光悠远,好似在穿梭过此处望向记忆中的深处一般,“那日成亲之时,他曾经与我说过,‘若不是皇上赐婚,你当今日坐在花轿里头的会是谁?’。”
虽然早就有听闻过神武侯在外头心有所属的传闻,然而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在新婚当日便已然跟平襄公主这般摊牌,也不知道究竟是真话还只是负气?唐夜霜在心中猜疑着,一面却又不禁摇头:公主好歹也是花样年华,金枝玉叶,这一次的政治联姻也不是她能够选择的。神武侯迁怒,说什么也不应当迁怒在公主的身上才对。
只是那江誉虽然精通战场杀敌,文韬武略,在处理这些个人私事和私人感情之上,到底还是有些愚笨。
唐夜霜这厢正在心中估量着,那头的平襄公主已然继续说道,“也正是因为这么一句话,所以我想着,他既然心有所属,又对我那样冷淡,一定是已经厌烦我至极了。还好我也没有爱上他,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各过各的平静日子,这倒也没有什么不是?然而今日收到这个,我也的的确确是气糊涂了,只当他是遥在千里还想跟我找不痛快,所以一时间没有想到这样多,居然连这样明显的破绽都没有发现。如今被嫂嫂您这么一提醒,这才恍然大悟,看来的的确确是我修行不够。”
一段话下来,她倒是说得无比诚恳,眼神平静而定定的,不带丝毫奉承客套之意,反而让厚脸皮如唐夜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平襄公主在感叹过一阵以后,似乎总算想起来了什么,一边又问道,“对了,嫂嫂您今日过来,原是为了什么事情?”
终于重新回归了正题,唐夜霜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原先目的,只从手中掏出了一份手抄的名单来,放在了平襄公主的面前。
“这是什么?”平襄公主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声,一面颇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去,却依旧有些不明就里,“这名单上头的人……我都不认识,这又是什么意思?”
“您上回不是说过,曾在嫁衣里头的绣样内发现硫磺么?”
平襄公主拧着眉点了点头,“是。”
唐夜霜低低地“嗯”了一声,一边继续解释道,“自那次回去以后,我便命人在皇城内的所有药铺里头调取了您出嫁前十天内所有购买硫磺的客人的登记表,就是您如今眼前的这张。因为硫磺这种东西平日里头除却烟火商需要大批量购买以外并不经常有人购买,所以名单还不算太过繁冗。我已然就此精简了许多购买量微小的人,剩余的这一些,请过目。虽然并不能算是太准确,但我想,或许您看到这个名单的时候,会能想起些什么东西。”
“这……”平襄公主看着那一份写着陌生名字的长长名单,面色虽然透露出了几分为难,但最终到底还是点点头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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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 陈家班
不消多准备,平襄公主已经一面凝神一个个对了起来。
唐夜霜便也不催,只安静地在一边喝着茶,一边在心中隐隐企盼着能够有什么最新的发现。
近期手头上压着的案子统统都没有一个确切的进展,虽然因为情况特殊,所以云墨静和云择天那只老狐狸均没有怪罪下来,然而她心中却还是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闷闷的如何也闯不过气来。
所以,这一桩案子,她也算是费了心力去跑的,只期望这一次能够带给她一个好结果。
正当唐夜霜准备自己给自己倒第三杯茶的时候,跟前正在努力分辨名单的平襄公主口中终于轻轻地“咦”了一声,好似是发现了几许不对。
唐夜霜被这异常的动静引得一下子来了精神,“可是发现了什么?”
平襄公主稍稍偏移过身子来,将手中拈着的纸页以二指压着调转到了唐夜霜的面前,一边以青葱般的指尖自其中一列从上顺下来数到了第三十二个,一边沉声说道,“你看。”
唐夜霜顺着她的指向打眼望去,只见得上头写的赫然是三个字,“陈家班。”
唐夜霜盯着那个名字许久,似乎是在思量,然而很快便已然记了起来,“哦,这个戏班子,我曾经问过下属,只说是那个戏班子似乎是需要硫磺起火燃烟来排戏,所以才进购了这样多的硫磺,这在戏班子里头也算是常见的事情,公主您是觉得有什么异常么?”
听了她的解释,平襄公主却还是摇了摇脑袋,“你可还记得那日老夫人寿宴上头请来的戏班子?”
唐夜霜稍稍愣了一愣,脑海之中立马浮现了那个眼神中带着清晰的野心,纵然面上那夸张的浓墨重彩都未曾盖去那美貌的女子,当即只马上点了点头,很快又好似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那一天请来的戏班子……”
这厢平襄公主已经点头,眉心微皱,面色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起来已经藏了几分凝重的意味,“对,便是陈家班。”
这一回,连带着唐夜霜都不免皱起了眉头来。
陈家班说什么也算是京城里头有名声的戏班子了,为了效果去进这样大批量的硫磺也算是情有可原。然而当这一切都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便让人感觉到有几分不正常了。
世上难不成有这样多的巧合?
思来想去,唐夜霜最终还是决定直接开门见山,“公主您心中可是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了。”
相比于唐夜霜的凝重,那厢的平襄公主却难得调皮地朝着她眨了眨眼睛,清秀的面庞上那一双眼睛也瞬时变得灵动了起来,“我看似乎您也已然有了。”
——“宦娘。”
——“宦娘。”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把声音已经同时响了起来,而唐夜霜只看着跟前的平襄公主,微微一笑,对于当前的默契有些惊讶,也有些有趣,一面只问道,“公主为什么会怀疑她?”
平襄公主倒也并不做隐瞒,“那个小戏子走的那一日,我搁置在房中桌上的书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便是我夫君千里传递给我的那封家书,不过里头的信件倒是好像没有被碰过的痕迹,估计是提前被发现了、后来我去询问了老夫人寿宴的时候在这里值班的奴婢,她们也说有看见过宦娘曾经在我的屋子外头出没,但是很快便已然被人喝止了。据说她当时是说寻不到解手的地方,误打误撞地便拐到我房间那里来了。因而那日陈家班到底还是老夫人请来的,所以神武侯的下人们多多少少对他们还是有些尊重的,更何况这个宦娘还是陈家班里头的一大台柱子,所以那些个仆人也便没有放在心上,更不用提追究下去了。直到我那日专门询问她们,他们这才跟我说了的。”
想起那封家书,唐夜霜不觉得稍稍弯了弯唇,有些嘲讽的意味,“看来还真是一段情惹的祸。”
平襄公主也只是轻轻地弯了弯唇角,一面又问道,“那你呢,你又是为何会怀疑宦娘?”
“说到底也不过只是猜测而已,”唐夜霜笑了笑,神色却越发凝重起来,“我自从那日老夫人寿宴上注意到她以后,便特地托人去了解了她从前的经历。虽然看起来跟神武侯之间并没有特别紧密的联系,但是这个小戏子此前,确实跟神武侯之间有过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