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唐夜霜继续分析，他已经冷声开了口，“你懂得什么东西！”
这还是今夜以来，唐夜霜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最为清晰鲜明的情绪波动。在短暂的惊讶以后，她很快就收敛住了眸中的神色，心中清明。
她说对了。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她面上却未曾流露出一丝半毫，只是盯着面前难能流露出真实情感的楚月，淡淡开口，“我自然是不懂的，也并不想懂。你从一开始便已经将我们分别放置在了对立面，就代表着我们此后的日子也必然水火不容。所以，我无论你有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为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开脱，最终杀了你的，一定会是我唐夜霜。就如同你，也拼命想要将我在人间抹煞一般。”
一段话下来，她的目光始终不躲不藏，清明坦诚。
楚月的那些异样情绪几乎在第一时间便全数收敛了回来，听闻此话，不禁死死地看了她一瞬，忽然间唇边绽放出了一个毫无感情温度的笑容来，“我拭目以待。”
虽然没有打斗和争吵，但硝烟味已经在他们二人之中就此弥漫开来。
“既然楚庄主还想要继续听下去，那我便继续说吧。”最后还是唐夜霜先行开了口，“当时我特意叫风起守在许老三老巢的外头，只是为了让你们确认我已经孤身一人下去了而已。后来在到达规定时间后，风起依照此前的约定下了山去，由此引出了你那两个丫鬟的行踪。果然，你是针对着我而来的。”
听到这里，他那狭秀而邪肆的眉眼稍稍一扬，似乎有少许意外，然而很快就又消失于无痕，最后只置换成眼角眉梢的微微一勾起，“原来你从那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
唐夜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与其说是那时候就开始怀疑，不如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你。”
“哧——”饶是楚月，此刻也不觉哼笑出声来，不知是惊讶还是无奈，只执着手中的那把铁骨折扇摇头晃脑地开启了说教模式，“小霜儿，你的戒心未免太重了一些，这样真是太不可爱了，太不可爱了。”
她未曾理会他言语中的调笑，只在稍显冰凉的夜风中晃了晃脑袋，撇去了欲要上头的轻薄酒意，确认自己此刻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和清醒，一边继续分析道，“以此后你对许老三暗室的熟悉度来看，你不可能不知道瘴气的存在。之所以做出被瘴气所伤的模样，只是为了让我暂时消除疑惑，从而顺理成章地亲自引导我走到真正藏匿书信的位置。”
说起来，她忽然间笑了笑，“这么看起来，你当时应该很不信任我能够找到密室的入口，不惜屈尊纡贵也要来帮我一把。”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的眼睛微笑，且当做是默认了。
她觑得他的表情确定，随即低了低眼睛，似乎是在回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此之前你就已经将其中的书信动过手脚了吧？”
楚月轻不可闻地挑了挑狭长的眉目，言语隐晦，有意隐藏着真相，“可那些书信的确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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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当堂对峙
“是，的确是真的，只是被抹去了关键落款而已。”唐夜霜点头，对于他的辩驳并不意外，只从衣襟里头拿出了一封书信来，“可是你应该没有想到过，你用的纸张和墨，与此前我手上所掌握的书信正巧是一模一样的，你让我如何不怀疑你？”
楚月的面上果然有几分情绪崩塌，但最终也只是轻轻淡淡地从嘴中吐出四个字，“棋差一着。”
笑了笑，他又再次发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一是因为我没有选择，当时也并不确定你的真正目的，只能由着你牵着鼻子被推动着往你想要的方向轨道行进，二也是因为，我确实也想扳倒云墨辰。所以，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要扳倒自己的这个临时东家，我都乐意添一把火。”
听完她坦诚得有些过分的陈述以后，楚月不禁扑哧一声笑将出来，“顶着这样纯良无害的面孔，说出这样无情的话语。也不知道我的那个‘临时东家’在地底下听到了，会是怎样的捶胸顿足。”
她并不甘示弱，只微笑着反唇相讥，“关于这种事情，我想楚庄主的境界应该要比我深厚得多，是我班门弄斧了。”
他轻抚手中的铁骨折扇，“还有呢，你还发现了什么？”
“已然亡故的珮妃，与其说是太子派来的间谍，不如说是你藏在宫中的毒药更为确切一些。虽然明面上由云墨辰掌控，但实际上发布命令的，应该是你才对，我说得没有错吧？”她盯着他的眼睛，“珮妃乃湘西部落中人，其中秘术绝不外传，旁人没有那个天分和血脉，就算知道法门也无从下手。而当日你一下就能够明了圣上如今身上中的暗蛊，除却这原本就是你与珮妃里应外合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剧以外，我再找不到别的解释。而你做的这一切，全然是为了入主朝廷，打入圣上的身边，来完成你的目的，对吗？”
“对。”他一点点地恢复了正常的形态，望向唐夜霜的眼中颇有几分赞许之意，“小霜儿，我发现你总能够嗲给我不一样的惊喜。这一点，可比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要好得多。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让你为我所用，我不会亏待你的。”
唐夜霜哼笑出声来，扫了一眼那青石板地面上还余留着的斑斑血痕，“我还不想自取灭亡。”
他自然知道她是决计不可能答应的，故也没有表现出多么遗憾，反而摇着折扇笑起来，“我做过的事情，你刚才已经讲得差不多了，可是未来的事情，也不知道你是否还能够一件件尽善尽美地捕捉到端倪？”
察觉出他话语间的危险气息，唐夜霜眼皮陡然一跳，“你想做些什么？”
他便是笑，不慌不忙地将问题又抛了回去，“你想我做些什么？”
“我希望你早日放弃跟赤月皇室作对。”她的语气颇有些不耐，还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天底下没有白做的买卖。我多年谋划了这样多，想让我就此放弃，也应当先让我得到什么价值均衡的再说。”楚月一张**夺魄的狐狸面上依旧是低眉浅笑的模样，即使夜色浓稠，也夺不去他身上所流泻出的半分光华，“这事儿虽然不算什么重大机密，然而却也算是瞒天过海。最重要的是，小霜儿你无从掌控。”
唐夜霜心思通透，只站直了身子，“你想要什么。”
“哈，我第一山庄如今什么都不缺，若要仔细算算，倒是缺个媳妇儿，小鸾儿，不然你来添添这个空缺罢？”楚月咧嘴一笑，在她冷下脸来的一瞬间又凉声补上了一句，“不过是开个玩笑。”
她便是微微偏过头，面色温淡，似乎是在等他的下文。
没了戏耍的乐趣，楚月撇了撇嘴，继续道，“除了我说的那件事，还有一事……对你来说大概有些棘手。”
嘴上虽口口声声说着棘手，然而他脸上却毫无为难的神情。
她一时揣摩不定他的意思，只循规蹈矩地问道，“何事？”
“三个月后，你自会知晓。”楚月话说得意味深长，先行拱手告辞，“夜深了，小霜儿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说着，他又为难地看了一眼远处的马车，有些感慨，“早知道让那丫头想把本庄主给载回去再让她自行了断的，这回可好了，我又不会驾车，这马车可算是荒废了。可怜我大半夜，还要自己一个人走回去，真是可怜。”
见他岔开话题，唐夜霜的眉心不觉跳了一跳，恼怒间也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活该！
然而，她本就对此类事情没有什么好奇心，也明晓既然楚月不说，那么一从他口中再撬不到什么有利信息，听到此也不予深究，然后刚走出几步，就听得身后随着夜风轻飘飘地传来了一句，“那一场大火，烧得还真是时候。”
话音虽然是一如往昔的轻佻，似乎只是一句无心之言，然而在此情此景之下，显然别有深意。
大火？近日赤月城中发生过哪一场大火？楚月究竟是想讲关于那苏家二姐妹的事情，还是其他？
唐夜霜微微一愣，心下颇有几分猜测，忙转过身回望去，还想询问几句话。
方才自己分明没有听到半分脚步声，然而这条幽深的小巷之上，却已经毫无楚月的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空荡荡。只有远处那辆停住在原地的马车，还证明着他们所存在过。只是那赶马的两姐妹，已经没有了生存的权力。
这个家伙……她心中发狠，但最终也只能咬了咬唇瓣，没有再继续纠结于这件事情，只兀自将其压到了心底。
或许是因为心中有事的缘故，纵然有酒力的加持，然而她回到府中以后却依旧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最终也只能披了一件长衣起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那里正亮着一盏烛火，可见那个男人还在忙于公事。
她并不打算进去打扰，只站在院子以内，远远地看着那书房亮着的窗户，失神了一会儿，方觉得一直猛烈而不安跳动着的内心稍稍舒服了一些，这才转过身去，欲早早到府衙问清楚昨晚的情况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