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夜霜想了想,问道,“可还记得她长什么模样?”
玉儿歪头想了想,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走得太快,有些记不得了,只觉得好似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唐夜霜问了一句,一时心中已经有了定数,面上浮起一丝冷笑来。
近日大肆涌进皇城的除了苏罗那带来的银琅人,还会有谁?
思及于此,唐夜霜不禁正色,随即冷声吩咐道,“玉儿,把那天晾晒的衣衫全部拿来,注意别声张。”
听唐夜霜的语气,玉儿似乎也隐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只飞快道,“是,王妃。”
玉儿虽然人迷糊,手脚却是利落,不一会儿,便将衣物尽数拿来。她随手拿出一件,放鼻间轻嗅。衣裙中虽有熏香干扰,却能嗅出其中隐隐有股奇异的味道,说不上臭,却有几分刺鼻。而后的每件都有这样的气味。
思虑了片刻,唐夜霜将罩着宫灯的纱笼拿起,撕下一块布料放于火焰其上,只听得“哧——”一声,那轻薄的布料上头竟冒出一片乳白色的浮沫,唐夜霜厌恶地将其掷于地上时,却是让青石地上都瞬间紫黑了一片,有火烧灼过的痕迹。
窝在一边的小银眼睛发亮,忙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在其上嗅了嗅,愉快地打起转来。
唐夜霜抱膝看着地上的一抹痕迹,面色沉郁。她知晓小银向来喜欢毒物,既然对此有如此大的兴趣,看来她的判断便没问题了。
衣料果然被人动了手脚。
她仔细地探了探,这才辨认出着是来自西域的一种奇毒,此毒依附人身体的温度后而开始生效,若是出现在日光下一段特定的时间,便会自燃。根据剂量上来看,现在……还不到时候。按照剂量推算,应当会在明天发作。
明天……说起来似乎是要去皇家围猎场,苏罗那一众人自然也作陪。
唐夜霜低头看着手中的衣服残片,眼神锐利得如同袖中的利刃,几乎要将其看穿,一侧藏在宽大衣袖中的纤纤玉手紧握成拳,骨节摩擦出的轻响,足以显示她心中的滔天怒火。
若不是她临时想要换身衣服,又或者若不是玉儿及时禀报,说不定她明天就已经被猝不及防地烧成一堆骨头了。
“既然这么关注我,我也不能让他失望才是。”她狠狠地将手中的衣裙摔到了床上,嘴角却勾起来。
赤月国都郊外三十里处,便是赤月皇室特设的狩猎场,高山连绵,里面圈养着大量的动物,又因为地方宽广,所以还保持着原先的野性,最是适合人射杀。
通往狩猎场的路上,还须行进一条水路,根据人员分成数条画舫依次在湖面上前行着。
云墨寒早已经从玉儿嘴中听到了关于衣物之事,如今只走到了她身边,沉声问道,“怎么还穿了这件来?”
“不然怎么能够让那些看好戏的如愿呢?”唐夜霜倒并不慌张,一边将眼风觑向另一条画舫上头坐着的苏罗那。只见他正观望着湖面景色,看起来毫无异常。
“代价未免太大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他有些埋怨。
“我有分寸的。你去跟着父皇,我怀疑那个苏罗那有些问题,若有什么异常也只有你能照应着些。”唐夜霜扬起头来,见云墨寒眼里有几分关心之色,知晓他是担心自己衣衫上的毒,这才无声地翘起嘴角笑起来,笑容颇有几分凛冽的嚣张,“不用担心我,这点事情,我可以应付得了的。”
最后一句,带着超乎寻常的傲然和沉静。而她清冷的眸子,孤直的脊背,紧抿着的唇,一切的一切都少了几分女人应有的妩媚婉转,多了几分刚强和倨傲。
然而,这才是唐夜霜。
云墨寒本想留下,可见唐夜霜态度坚决,盯着她不容动摇的面容良久,这才点了点头,似是随意一般拿起一支沉香拦腰折断了半截,施加内力,便已然迅速点燃,随即插于船头案几上供着的鼎中,飞身跳上了欲离开的另外一舟,不留一语。
既已说到这份上了,他只能选择相信。而他的王妃殿下,确实也值得相信。
唐夜霜收回望向那处黑衣的目光,回身看着那支正在寸寸燃烧的沉香,心中已然知道云墨寒要留给她的是衣上毒性生效的倒计时,一时间心中微定。
突然间只觉得,在他的面前,她好像根本无法伪装自己。一个动作,甚至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他都可以在第一时间领会,配合得默契无比,这对于前世被人背地里评价“喜怒无常,晴雨不定”的她来说,是一种比较陌生的感觉。
而她却觉良好。
舟上的苏罗那凭栏回身看去,只见那画舫上只余了唐夜霜一人,身边的云墨寒却不见了去向,不禁低低地冷哼了一声。倒是好勇气,真不知是太过自信,还是蠢笨无比。
画舫依旧按原来的轨迹行进着,随着湖面的轻风推送而来一缕荷香,唐夜霜放开手中的荷花,将其掷入湖水中,看湖面上一圈一圈漾起的波纹,心中已然有了定量。
对手还不至于只会准备这样一个拙劣的伎俩来对付她,若是真的寄全数希望于这些西域之毒,便不会特意控制衣上药粉的剂量,等到人群都走开,才对她下手。
身上突然起火,旁边就是一片湖水,恐怕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会是先跳到湖中,以解燃眉之急,然而这湖水……唐夜霜望向铺天盖地的花叶之下那看似平静的湖面,默默冷笑出声。
恐怕这水下,才是真正要给她准备的葬身之地。
眼看着那鼎中的沉水香已然快要燃烧殆尽,她飞快地除下身上那件沾了毒的碧蓝衣裙,里头赫然是一身紧缚住玲珑身段的黑衣。
只见那一整件甲衣皆是以精贵的天蚕丝织就,外表光滑,细看却发觉上头分布着细小的鳞片,原理有些像现代的鲨鱼装,工艺却要粗糙的多,然而放在这个时代,依然算不错了。当时她在陵王府的宝库里看见时只觉得有用,便留心下了,待得今日见衣裙有毒,才终于想起去藏宝阁取它,用以隔绝外毒和水下搏斗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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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抢马
沉水香烬,刚换下的衣裙瞬时猛烈地燃烧起来,像是一团火球。唐夜霜唇边勾起一抹冷丽的微笑,掌中内力聚集,将其狠狠地砸入本一派平静的湖面。
几乎是一瞬间,那团普普通通的火球竟带起一片乌压压的铁色在水下霎时铺陈而开,阴冷而森然之极的杀气在水底下霎时迸发开来,惊破了拂面而来的清香荷风,在刹那间掀起通天水柱。
唐夜霜背负着双手,居高临下地站在画舫之上,看着下方那一瞬剧烈至极的波动,那精致冷清的眉眼中竟分毫波澜都未起。半晌,只扔下一个冷酷铁血至极的“呵”字,身影如鬼魅般从船上闪下,无声地钻入了水底。
早已埋伏在湖底下的杀手瞧见那船上有一团火光砰然入湖,飞身过去时才发现不过只是一件衣裙,正反应过来是中计之时,只听闻身后水花异动,还没来得及回头,脖子上已然贴上了一处冰凉的匕首。翻转过的刀锋偏冷,近乎于断头般的力道狠狠一抹。
身上紧紧包裹着的天蚕丝甲让她在水下受到的阻力更加少,身手也愈发利落起来。水下发不出惨叫,只余下水面上咕噜噜的一串串泡泡证明他们死前的挣扎。
鲜血几乎将那一片荷花池染红,衬得花瓣的颜色愈发冶艳。
案几上沉水香燃后的香烬还未全数冷却,唐夜霜已然回到了画舫之上,一身血水,却丝毫浸染不到她的黑衣上。湿漉漉的黑发黑眸,在天边那如血残阳的照映下,美得惊心动魄。
一切景象自然都收入在另一条画舫上观望的苏罗那眼中,在看到她成功出水以后,那双灿金的眼眸,彻底地暗了下去。
因为唐夜霜乘坐的画舫压后,一切的变故几乎没有多少人发觉。来到了围猎场后,唐夜霜马上去换上了一袭五晕罗银泥衫子,外松松垮垮地罩着单丝澄黄帔子,正迎风飘摇着。脚下蹬着一双做工精致的鹿皮小靴,柔顺的乌发间干干净净,只余耳边两只鸡油黄的蜜蜡坠子摇摇晃晃,利索又不失柔美之意。
换上了新行头以后,她便要去马厩挑马。
马倌见是陵王妃来了,自然知道她本事了得,便也热情地帮忙挑了一匹高大的大宛马,为她套好了笼头,正要交付给她手中时,却被一只白净的手给接过了了:“这匹马倒是不错,本公主要了。”
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引得马倌心下一愣,忙抬眼看去,却也是个锦衣华服的明艳女子,手中握着一把乌黑油亮的马鞭,旁边还跟着一个骑奴打扮的壮硕汉子,身后背着一支雕金弓矢,华丽无比。
这般打扮,十有**便是传说中近日来访的鸠罗公主了。
那一边唐夜霜也认出了眼前人来,微微眯起眼来,不禁有些不耐。
这鸠罗公主还真是阴魂不散。
原谅她实在对这个一开始就要过来抢自己夫君的人提不起任何好感和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