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对此不置可否,面上也是淡淡,看上去并不大在意林嫣,林远于是也就转了个话题,说道:“昨日御史台通过了弹劾郑西平的折子,已经上呈官家,这次拿住了他的把柄,就是官家偏袒,停职侯审也是少不了的,下一个李为先,已经派人去查了。”
“不可冒进,郑西平倒台之后,什么都不要再做,等过了夏再说。”宁王转过身来,看着林远,语气微微缓和一些,道:“子安,本王知道你心急,但急则生乱,乱则生变,还是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林远握了握拳,说道:“王爷及冠和小嫣定的亲事,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年,父亲那边早有微词,小嫣明年就要及笄,她身体一直不好,王爷大事一日不成,就要拖她一日,子安这个做兄长的,心里实在是难安……”
宁王顿了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拧,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必再多言,我多去看看她就是。”
林远还想说些什么,宁王的脸色冷了下去,道:“本王身边危机四伏,你既然疼爱妹妹,何必急着把她送来,她的身体情况本王比你更清楚,要是实在撑不下去,本王也不会看着不管。”
得了这句话,林远似乎松了一口气,又说了些朝堂上的事,由宁王派的几个侍卫随行,起身回府,宁王也没有留他,知道他的性子一定是放心不下自家妹妹的。
顾寒把姚夏送到了林府门口,却没有进门,在转角处停下,稍作犹豫了一下,提醒道:“卢花蜂为人记仇,姑娘这几日最好还是不要出门了,府上也多招一些家丁护院,顾某最近都会带着人在附近巡逻,姑娘要是一旦发觉什么异样,拿着这几颗穿云石掷地,顾某听见爆裂之声就会赶来。”
姚夏接过顾寒递出的石子,V666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这完全是女主剧情了,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顾寒说完话,才想起这位姑娘是个哑的,天生的哑巴基本上都是听不见的,他正犹豫着怎么给她解释穿云石的用法,姚夏对他点了点头,行了一礼,转身就回去了。
顾寒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话这位姑娘是听得懂的。
林文英早早就睡下了,没惊动到他,林远回来之后,立刻猜到姚夏是被点了哑穴,但无奈他是个读书人,知道也没法给她解,姚夏无奈,由得林远又心疼又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他送走。穴道都是有时限的,采花盗的武功颇高,打进姚夏穴道的内劲也高明,直到临睡还是没法发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遭受了一场惊吓的缘故,姚夏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睡梦里都是采花盗扭曲轻浮的嘴脸,和衣裳撕扯的怪声,她的眉头越蹙越深,额上也渗出了一层薄汗,梦见采花盗靠近时,她猛然睁开了双眼,却没有叫出声——哑穴还是没有自动解开。
站在床边的黑影却被她突然的惊醒弄得步子一僵,刚要转身掠走,忽然发觉了不对,低声道:“你被点了哑穴?”
姚夏缩到床角,抱着被褥,警惕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极了天真不知事的少女惊慌失措的模样,黑影怔了怔,忽然笑了,低声说道:“你在害怕我?你是第二次见我,我来你的闺房却有二三百次,这里的每一件摆设我都清楚,我还知道你换了件大红抹胸,绣的是双鸳鸯……”
【奇怪,这个采花贼怎么没有一点恶意值?】V666惊讶地说道。
姚夏也怔了一下,落在黑影眼里就成了不敢置信,他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竟然有种别样的兴奋勒上了喉咙,面具下双眼极为明亮,姚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清澈的眸子里忽然泛上一层薄薄的泪光。
黑影没想到她会哭,顿时有些惊慌起来,半晌,声音变得阴恻恻的,“我最不喜欢女人哭了,要是再哭,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姚夏抹了一把脸,不哭了,她现在一点都不害怕这个奇奇怪怪的黑影,换个思路来说,这黑影说的是真的,正常的采花贼得手几回就该失了兴致,这黑影出入一个姑娘家的闺房二三百次,证明武功极高,却见到她醒就要跑,哪里是采花贼的做派?
黑影却当是自己的威胁起了效果,满意地眯了眯眼睛,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他犹豫了一下,想要动手先把姚夏敲晕,但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一点动静,是他进窗户时放下的锁钥被从外面轻轻地挑开了。
细铁签挑开窗户的锁钥,发出的声音极为细微,姚夏压根就没听到,只是看着黑影朝着床边走了几步,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朝着窗户走去,她的视线也跟着投了过去,不多时,窗户被从外面打开,一道同样穿着夜行衣的身影掠了进来,然后——正对上面具黑影的眼睛。
【是坊市里那个采花盗!】V666连忙道。
半夜采个花还能遇到同行,采花盗惊呆了,面具黑影却一点没惊,他一声冷笑,并指成剑,对着采花盗就是一阵疾风暴雨般的连招,逼得采花盗只有躲避的份,面具黑影显然是个武功高手,招式层出不穷,采花盗很快落了下风,他见势不好,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把石灰粉,对着面具黑影就撒了下去,随即疾速从窗口掠了出去。
面具黑影抬手挡下石灰粉,只是一个空当儿,就让采花盗跑了,他回过头,姚夏正乖乖地抱着被褥缩在床上,用明亮的眸子看着他。
不知怎的,一种被小动物依赖的感觉涌上来,但这感觉还不算坏,黑影折返回去,立在姚夏的床边,看着她道:“替你赶走了坏人,是不是要报答我?”
姚夏瞪他。
黑影俯身,飞快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起身后,悠悠地说道:“这只是个利息,剩下的日后再还,我明天还来。”
腰间被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姚夏低呼一声,发觉自己能够开口说话了,黑影却赶在她开口之前,从窗口掠了出去。
姚夏看着大开的木窗,默默决定等天亮之后,让人把窗户拿木板钉死了,她倒是想看看,这个号称来过二三百次的采花贼,能不能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交手前
采花盗:有同行,不如一起嘿嘿嘿
交手后
采花盗: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
第24章 大宋夜话
姚夏一早起来,真的让人把窗户给钉上了木板,林远临上朝时听见动静,还来问过一句,姚夏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把昨夜的事告诉他,林远面上温柔地笑,一出了家门脸就黑了。
他是弘庆三年的状元,为官六年,两年前调任御史台,是朝中最年轻的四品官,虽然还是个堂下官,但前程极佳,平日里没什么人愿意和他结怨,见他这样子,还有几个关系好的年轻官员凑过来问。
林远一一应付过去,忍住了视线没往自家王爷那里飘,昨日御史台上的折子,弹劾天子近臣郑西平贪赃枉法,纵侄行凶,上头弘庆帝臭着一张比林远还臭的脸,判了郑西平革职待审,杂七杂八各种事项讲了一通后,又报前线岳家父子战败,弘庆帝的脸更臭了,斥了几句,眼看着一句换帅就要从嘴里蹦出来。
虽然瞅不见弘庆帝的脸色,但听声音非常愤怒!林远顿时来了劲,想给岳家父子的坑里埋上土再踩两脚,一步正要走出去,兵部侍郎站了出来,替岳家父子说起好话来,“陛下容禀!战场之事不可预测,岳家两代抗金,经验丰厚,且先前连战连捷,如今不过是败了一场,若在此时处罚,恐军心不稳!”
林远眯了眯眼睛,站出去的脚又悄悄地缩了回去,弘庆帝骂完也有些后悔,本朝重文轻武,朝中愿意去打仗的官员屈指可数,能打仗还能打赢的就更少了,撤了岳家父子,就必然要去别处换将,等于拆了东墙补西墙,一听兵部侍郎的话,立刻就坡下驴,“卿家所言有理,朕就放他们一回。”
下了早朝,林远绕了十几个弯,换了三个轿子,一身轿子里换的布衣,轻车熟路地进了一间茶楼,底下大堂在说书,小二一见他,立刻带他上了二楼雅间,一句客气话没说,看上去格外警醒。
雅间里已经有了两三个人,林远找个位置坐了,过不多时,几个朝上见的官员也都分了先后进了茶楼雅间,宁王来时,身后跟着的是今天早晨替岳家父子说话的兵部侍郎。
“王爷,今早岳重父子一事……”林远前面有个武官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宁王点点头,说道:“确实是本王的意思,北军精锐,撤下岳重父子换上李将军,无疑是给我们多加了一道筹码,但是本王看过战况,前线战事紧急,临阵换将不妥,天子就算一时愤怒,也必然会清醒过来,不如缓缓图之。”
林远心里憋屈,刺了他一句,道:“天子那个性子,只要我们当时推波助澜一把,事后一定不肯认错,更冷前线将士的心。”
宁王看了他一眼,“那是前线的将士,为家国流血牺牲,不是可以利用的棋子,子安,你太过了。”
“我只知道死了岳家父子,军中寒心,朝中悲愤,稍作推动,就是王爷大业坦途的一道御阶!”林远说完,却发现雅间里大部分的官员都对他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