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醇。
绵长。
等他放开她,她伸出一截皓腕,明晃晃的羊脂玉镯子。
她重新斟一杯酒,十分郑重的递给他。
江窈垂下眼睫,“许久没有和你说说话,像过去在国子监一样,不好么?”
“好。”他应声道,和她预期里的一模一样。
江窈看着他一饮而尽。
果然,没多久谢槐玉便面露倦色,眸子都淡了几分。
江窈咬着唇道:“你若是乏了,便留在我这里歇会儿。”
将人磕磕绊绊的扶到榻上,她没有花多少力气。
江窈刚想离开,腕上吃痛,下一瞬已被他攥到怀里。
她脚下一轻,被他抵在榻上。
谢槐玉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在算计我。”
笃定的口吻。
江窈没说话,目光躲闪,她轻轻蹙眉,谢槐玉松开她的腕,榻上的纱幔被他轻而易举撕裂。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重新捉住她一双手,似乎……不急不缓的绑了个花结。
江窈不乐意的啐他:“你放开我。”
谢槐玉挑眉,笑的戏谑:“你与其去听江煊的,不如和我说两句好听的,你想要的,只有我给得了。”
“你以为我想要什么?”江窈气极。
谢槐玉伏在她肩窝,良久才抬头。
她试图去看清他此时的神色,他大半张脸掩在阴霾里。
“就你这性子,若无人庇佑,放在寻常人家出身,须得吃多少苦?”谢槐玉道。
“你少胡诌!我就算无人庇佑,在长安城首饰铺收两年租子,那也是腰缠万贯的主。”江窈索性闭上眼,再也不去想着看他,“总比有人狼子野心好。”
谢槐玉低笑:“你以为江煊是什么纯良之辈,你一心一意要护他,天下皆知你我的牵连,你就不怕,你帮他得势,他将你我一起发落了?你身陷险境,他为了一己私欲按兵不发,你却肯信他。”
“……所以你想同我说什么,只有你真心待我好?”
她知道谢槐玉在找兵符。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清冽又温柔。
“凤仪宫以外的种种。”谢槐玉道,“你不必要去操心。”
他的吻落下来,她眉心一凉。
江窈嘟囔道:“……可是我只想继续当我的建章公主。”
谢槐玉没有说话,恍若未闻。
“你若肯依我,我待你的心意,也是从来不曾变过的。”江窈急切的开口,“我只是……”
“你只是想我和你待在一块儿。”谢槐玉眸光一沉,“若是真的像秦正卿所言,一直陪着你的人,是他呢?”
江窈会错意。
他这话说得……好像她是个没有长性的小孩子似的。
旁人这样想她,她无所谓,因为她确实……对待有些事物新鲜感一过,便不再上心。
可是她对他不一样,尤其是他这样想她。
“我就是自私自利,你去金銮殿抱皇位吧!”江窈道。
谢槐玉看着她越发委屈巴巴的模样,眼眶里朦朦胧胧。
他一时后悔和她说这话。
其实只要看着她,他心里便软的一塌糊涂。
“……我明天带你出宫逛逛?”谢槐玉摩挲着她的脸颊,指腹粗粝。
江窈将脑袋埋到他胸膛里,没吭声。
“窈窈,我离不开你。”谢槐玉叹一口气。
“你放开我。”她重复道。
谢槐玉给她松开绑,揉了揉她的腕,像在体恤她。
看吧,这个人总是这样。
他纵有千般不是,可是她挑不出他什么错处。
江窈指尖微颤,她暗下决心,伸手宽衣解带,当着他的面。
她始终不敢再看他。
“谁教你的这些?”谢槐玉蹙眉,将她不安分的一双手握在掌心,将她扶坐起身。
他讳莫如深的语气,江窈更加心虚。
“郑太后?”他问她。
江窈嗯了一声,她像是察觉到淬骨的寒意,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她在他面前,还是到了现在这一步。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江窈声若蚊蝇。
“不会。”谢槐玉道。
江窈扑到他怀里,她声音很低,细碎的呜咽过后,她缓缓道:“那日秦世子将我困在静安寺,我想遍所有法子,秦世子不为所动。当时我想,我一定要活下去,实在不行,他要什么给他好了。”
她揪住谢槐玉的衣袖,告诉他,“肃王问过我值得么,我告诉他,我要再见你一面。”
江窈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泪花都蹭在他衣裳上。
谢槐玉抚过她的肩背,一遍遍的安抚她,“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周身一怔。
他的意思,她又何尝不明白。
谢槐玉站起身,“你早些歇着吧,我……”
“谢郎。”她低眉温顺,亲昵的唤他。
他听她叫得最多的两个字是谢相,再不济也是谢夫子、公子诸如此类。
她和他在一起,显少有拘泥的时候。
然而千言万语都抵不过刚才这两个字。
她早已将他当成郎君看待。
“你怎样都好。”江窈靠上他的背,温热的吐息浸过,一字一句,“我知道你在和我赌气,这些我……我统统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好。”
谢槐玉喉头一涩。
长衫半露肩,松松垮垮的腰带滑落。
红的是胭脂色,白的是她。
江窈被他压在榻上。
她看着身上的男人,“你若还觉得我待你是一时兴起。”
如玉的天鹅颈微仰,她唇瓣柔软,辗转过他的下颔,经过他的喉结,生涩又懵懂。
她的动作渐渐往下,被谢槐玉摁住。
她腰上一凉,他的掌心经过,带起一阵星火燎原,她连心尖儿都在颤,眸光却仍旧紧锁着他的眉眼,“那么现在呢?你还这样想?”
江窈攀上他的肩,眸光懵懂。
她靠在他怀里,气若游丝。闭上眼,似乎能看见天光乍破的银河,漫天飞舞的坠落,长安的柳枝抽出新芽。
“你不要再和我赌气,好不好?”江窈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是软昵的哭腔。
这次却不是疼哭的。
“你从来不曾有过什么不是,窈窈。”谢槐玉掐着她的腰,旋即又一次将她压在身下。
他在她耳边低语,浮浮沉沉里,她却没有听清。
“再来一次?嗯?”谢槐玉吻过她每一寸眉眼,“不会再有人打搅我们。这样不好么?”
芙蓉帐暖,春宵深深。
……
如谢槐玉所言。
他次日便带她去了朱雀街。
江窈进了熟悉茶楼,坐在临河窗口边。
她过去和他除了国子监,便常常在这里碰面。
“你没有在和我赌气。”她笃定的看着眼前人,“没有秦世子,你也会做一样的事。之所以这样,你有你的打算,还是说,你和光熙帝有宿仇?”
“你说的都对。”谢槐玉道。
这些日子以来,她显少和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你待我的好,我同样领你这份情。有件事,我希望你能清楚。”江窈垂下眼睫,“我这个人没有你想得那么没心没肺。我若喜欢你,你就是天下第一好,我不喜欢你,那你在我眼里就什么都不是。”
“窈窈,过去什么样,以后还是照样,你会是我只此一生的妻。”谢槐玉道。
“你留江煊一条生路。”江窈抬起眼睫,“我嫁给你。”
这世道无常。活着的人,世故、周全,百无一疏。恨不得个个都有千变万化的本领,甚至引以为傲。
她总觉得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在江窈的认知里,谢槐玉有十分好。
只要他在就好,她不图什么,图一个常相见。他在的话,她很是心悦。她能见他一日,便多开心一日。
“你给我画过一副聘礼,我无以为报。”江窈拿出系在腰上的荷包,这次她却不单单是送他荷包,她将荷包打开,取出里头的兵符,缓缓放在桌案上。
她吐出两个字,“聘礼。”
谢槐玉忽地朝她笑了。
唇角微翘,眸光里泛起山川。
兵符不知所踪。
昔日同僚一一上禀,说是十有八九在公主府,提出搜府。
他没有肯首。
有些事,一旦开头,便没有余地。
他想给他们之间留一个回转的余地。
就像今日,他明知贺将军早已带着人马在隔岸观火,他就算不说带她出来,她也会和他提吧。虽然他也早有脱身之策,可是他不愿意和她这样一步步走到最后。
要知道,他和江窈过去从来不会瞒对方什么。瞒不住是一方面,不愿意瞒是主要的。
兵符在她手上,她不是没有破釜沉舟的机会。
她仍旧笑得肆无忌惮,仿佛她真的像他说过的那样,小没心肝的,没心肝是真,装的都是他也是真。
“……傻姑娘。”谢槐玉看着她,再度笑了。
他袖口微抬,身侧人显然也和他同样默契相投。
四目相对。
她小心翼翼摁过她的虎口。
谢槐玉反手握住她的手。
江窈干脆连身子也侧过来,想都不想就往他膝上一跳,她喉头一涩,脑袋埋在他肩上,“夫子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