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统领差点朝她请安,被秦正卿呵斥道:“你先出去。”
窝里斗?江窈乐见其成。
“是又怎么样?倒是你,天真烂漫的小公主?”秦正卿道,“看着最亲近的人离自己而去,这滋味不好受吧。”
她不太想配合秦正卿的表演。
在江窈看来,他只怕是走火入了魔。
天蒙蒙亮时,门被推开。
肃王被五花大绑的扔进来。
江窈和他大眼瞪小眼。
肃王率先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皇妹。”
江窈点头嗯一声,“是大皇兄啊。”
“不管怎么说,我们流得都是父王的血。”肃王将自己单枪匹马的营救计划告诉江窈,结果他还没实施营救,自己就先搭进来了。
这不是典型的送人头么。
江窈还是心中一暖,“有劳大皇兄费心。”
“哪里哪里。”肃王不敢当,“太子不能贸然发兵,为这事儿人人都各执一词,父皇他……想必你都知道了,皇城现如今岌岌可危,朝不保夕,外头都在传,一旦谢相回长安,江氏皇朝必然朝不保夕。”
江窈一怔:“大皇兄可莫要信口开河。”
肃王但笑不语。
江窈难得和肃王叙旧,刚说完正经事,肃王三句话不离小兰花,丝毫没有身陷囫囵的意识。
秦正卿又雷打不动的过来看她。
肃王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默不作声的挪到一旁。
秦正卿来到她跟前,俯身看她,“殿下,若早知今日,当年在国子监,我便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谢相据为己有。”
江窈啐他,“痴人说梦!”
“你放心,我不会碰你。”秦正卿道,“大好的天下,他唾手可得。一旦他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坐上皇位,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而你么,只怕是自身难保。”
江窈顺势道:“我劝你回头是岸。”改邪归她就不必了。
“可是我想拿殿下赌一赌,”秦正卿冷笑道,“赌殿下在谢相心里的地位。”
江窈不再开口,假装听不到他的话。
“太子殿下都懂得顾全大局的道理,按兵不动,估计是太傅给江煊那个懦夫支的招,我记着你们姐弟俩不是常来往么?一步错,则满盘皆输。这关头,你猜他会不会为了你执意出兵清剿乱匪。”
肃王弱弱道:“秦世子,老兄劝你一句……”
“她有谢相庇佑。”秦正卿转而看向他,“你有谁?”
肃王:“……”
“我秦家的光荣,全指望在你身上了他那样看重你,总不会至你的安危于不顾。”秦正卿扬长而去。
肃王呆若木鸡:“……”可真是一场好戏啊。
反正皇位什么的,赌局什么的,都不干他的事,他只想赶紧搭救江窈出去,好给小兰花一个交代,让她看看自己的意中人有多威风盖世。
“皇妹放宽心,一切尽在掌握中。”肃王有意开解江窈。
他轻松自如的解开绳结,不忘替江窈松绑。
江窈诧异。
“让皇妹见笑了,这才哪跟哪啊,想当年我在烟花巷玩那会儿……”
江窈:“……”
肃王走到屋里的小角落,开始徒手挖地道。
江窈问:“这就是你的掌握么?”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肃王道。
不过三日光景。
静安寺已被禁军团团围住,连个探子都派不出去。
在秦正卿意料之中,无非是想要人。
他提出要和谢槐玉会面。
谢槐玉果然答应和他当面对峙。
“将人带上来。”秦正卿倨傲道。
谢槐玉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品着茶。
小喽罗紧张的跑回来,“大事不妙,建章公主……不见了!”
秦正卿心头莫名一跳,看向谢槐玉,几乎是下意识的察言观色,像无数次在金銮殿上那样,似乎已成了他的本能反应。
茶盖半掀,谢槐玉摩挲着指腹道:“交不出人?便先取你的性命。”
“秦世子如意算盘打的好,可不是人人都要如你的愿。”江窈大大方方的走进来。
“小殿下。”剑眉清冽,一如既往的风华正茂。谢槐玉起身朝她作揖道,“臣救驾来迟。”
房梁上接连有人纵身跃下,银光一闪,剑锋统一的驾在秦正卿脖子上。
败局已定,秦正卿冷呵一声,“她不过是个人尽可欺的小娼妇,若她不是公主,不过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和烟花巷的那些窑姐儿有什么区别呢?”
“她从那云尖上跌下来又如何,本相会把她捧回去。”谢槐玉哧笑道,“倒是你,妄议公主,你可伏罪?”
“一切都由谢相处置。”江窈看向谢槐玉,眼底有过若隐若现的笑意。
一个人若是心里苦,只需要一丝甜就能填满。她这几日虽难受,却不敢表露,好在他来了,她早知他会来。
谢槐玉旁若无人的替她拂了拂衣襟。
他想起上一次在静安寺见她,那时她眉眼弯弯,笑意融在澄澄的眸光里,朱红色的发带随风拂起,静悄悄落在她轮廓精致的锁骨上。霞光万丈,她头发丝都镀着层金辉。
禁军各自收回剑,准备将秦正卿押回去,听候发落。
千钧一发之际,秦正卿一把拔出身边的剑鞘,一时间血染当场,更是没人敢上前拦。
天子死国门,朝臣死社稷。
“不要看,窈窈。”谢槐玉声音低沉。
他掌心绵软,遮住她的眼。
江窈回到凤仪宫后,太医给她开了几帖安神药。
坊间就此事流传出不少闲言碎语,说什么建章公主被玷污,更有甚者说建章公主即便没有被玷污,那也是整天不着四六的主,那话怎么说来着,放荡形骸。
许皇后过来瞧她时,没有像以前一样嘘寒问暖,而是和她说了一通不明所以的大道理,“你若是连这点成算都没有,全当本宫错看了你。”
因光熙帝的灵柩已出殡,江窈去祠堂跪了一宿,第二日一大早便去了永和宫请安。
许皇后第一次给她下了逐客令。
江窈立在蒙蒙细雨里,看着宫道上由远及近的男人,这里是上朝的必经之路。
她腕上一凉,被他带进怀里。
偌大的金銮殿,谢槐玉将人抵在门板上。
江窈捧过他的下颔,掌心里有几分凉意,被人抱着腰际往上托了一托,裙面大开,大喇喇盖在他腰佩上。
她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一颗心跳得局促不安,唇瓣翕动正想说什么,下一瞬却被他趁了可乘之机,本来正经捧着他面颊的一双手也不知所措搭在他肩上。
绵长的一记吻,秋雨落在屋檐上,一下又一下。
她鬓边钗光钿影,淌着几滴雨丝,此刻颤颤巍巍,衬着她一张脸愈发酡红。
江窈得了空隙喘息过来,又听见他同她耳鬓厮磨。
她耳垂戴一对素净的白玉坠子,他一路游离在她的颈窝里,末了薄唇印过她的心口,隔着一层软烟罗,她禁不住有过一瞬的战栗,便听见他低沉开口:“我怎么和你说来着?都忘得一干二净?你若是不好生保重自己,我总要回来收拾你!”
细碎的低吟,淹没在唇齿里。
——
贺将军班师回朝这一日,长安城门高挂着秦正卿的人头。
与此同时,太子江煊被软禁东宫的消息传遍天下。
而关于建章公主被掳的风言风语,更是在一夜间悄无声息的消失。
贺将军托人捎过一封信给她,开头便写道全在殿下一念之间。
江窈细看才知道,她刚搬进公主府那一日,她的十四岁生辰,光熙帝神秘兮兮送她一方木匣子,里头装得是号令贺家军的兵符。
郑太后护她,许皇后宠她。
这些她都知道。
光熙帝有时颇为严厉,受王淑妃挑拨,罚过她几次,可是他却为她铺好后路。
……
谢槐玉每日都会来凤仪宫喝茶。
有时小坐一会儿,有时大太监捧着奏折呈给他,他也不忌讳她,看到什么有趣的言论,顺手也让给她看一眼。
如此一来,倒显得江窈做贼心虚。
软禁太子的是他。
讨伐逆贼的也是他。
江窈不是没听过外头在说什么,都说谢相为民平反,堪称千古英雄,为黎民百姓,不惜背负佞臣骂名。
这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明明所作所为该上黄泉路,偏偏事了拂衣去,坐享其成。
她早知他会挟天子以令天下。
就像他在她面前俯首称臣,也只是在她面前而已。
平心而论,他若是登基,想必会是个受尽爱戴的帝王。
这一日谢槐玉过来瞧她,一如既往,他和她席地而坐,面面相觑。
他看着面前案上的白玉酒杯,有过失神,“怎么是酒?”
江窈不置可否,她显然小酌多时,眸光里噙着春光媚然,像檐下雨燕,一晃而过的惊鸿之姿。
谢槐玉夺去她手里的酒壶,“你一直酒量浅,明儿起来该不舒服了……”
她忽然委身,栖在他怀里。
温热的唇随之覆上。
她喂他喝一口酒,小心翼翼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