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澍心绪复杂,夹杂着酸涩苦楚,若是平时他定喜极而泣。即便皇兄千不该万不该冒了蛇吞象的贪念,但他终归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不能见死不救。
汤澍丢下剑,双手合十,曲膝,伏地,叩首,如此往复三次,冲姜钰所在的方向,行了三次大礼。
姜钰大为震动,汤澍这是动了必死之心啊!他曾是她的准王夫,在白兰,女王为尊,王夫为卑,王夫行叩首跪拜之礼,以表恭敬顺从之意。而方才汤澍双手合十,此乃诀别祈福之礼。
汤澍从来都是彬彬有礼温润和善之姿,此刻事关生死,他浑身是血,眸光犀利无情,利剑招招狠辣,虽气势凶狠,可已显颓态。
姜钰无法,只得让虎尉暗中保护他。
另一边,保护汤泽的黑衣人越来越少,屠辉指挥着士兵把南陵叛党围堵到宫墙处。
前有虎视眈眈想拿赏银的大雍兵,后头宫墙上早已蹲着**手,只等发令便可扫射,一举灭了叛军。
汤泽弯腰倚着剑,气喘吁吁,哪里还有方才夺人江山的嚣张。他万万没想到,一着不慎溃败至此。他冒险行此举,并未告知父皇母后,今日事败后,不知南陵会被大雍如何践踏?!
可又如何?宁死也不做小国之主!汤泽瞬时动了拼死之心。
一名黑衣人劝道:“殿下,我等死也要护着您逃出去!”
“逃出这宫墙又有何用?!罢罢罢!”汤泽连说三声,再次跳入大雍兵的包围中,大砍大杀起来,一时间锋芒狠厉,大雍兵遇之折损。
汤澍挥着剑与向汤泽靠拢,嘴里大喊着,“皇兄!”
汤泽大惊,“傻子,你还不快跑!”
方才兵海袭来,他以为汤澍已经趁乱跑了,他竟然还在?!
“皇兄,我来救你!”汤澍一剑解决一个,跑过来喊道。
汤泽狠狠推了他一把,“你留在这里作甚?!快走!”
汤澍眼圈泛红,“皇兄……”
汤泽厉声道:“送二皇子出去,快!”
黑衣人得令,立马有两人退回来,挟持汤澍往外圈突围。
屠辉远远冷笑道:“射箭!”
一道道凌冽的箭如流星般射来,密密匝匝,没有一丝躲避的空隙。
大雍兵迅速退后,使得南陵人彻底成了瓮中鳖,箭靶子。
任凭黑衣人武功再高强,也无济于事,顿时有人中箭倒地。
汤澍见状赶紧把皇兄护在身后,他哪里知道他之所以被汤泽命令必须参加白兰国主的朝觐之礼,是为了向詹秋德表明衷心。哪怕兄弟感情再深厚,他在汤泽眼里不过是人质罢了。
只可惜,汤澍不知道。
箭光不停,不给人一丝喘息之机会。
姜钰抿着唇,“郡王,可否留下南陵二皇子性命?”
她话音刚落,一道利箭直冲汤氏兄弟射去,眼瞅着躲避不开。
这时,汤澍想也不想挺起胸膛生生受了这一箭,顿时应声倒地,生死不知。
李忠大喊,“住手!”
顿时,殿前广场厮杀声骤停,鼻息间全是血腥味。屠辉下马向长信宫走来。
他先向太后行礼,太后自是对他夸赞一番。
随即侍卫们用黄锦将大行皇帝的遗体包裹好,抬至宫门口。
趁机,姜钰让虎尉把汤澍抢过来,又拜托李忠请来太医,看是否能救上一救。
黑衣人死伤殆尽,只剩下汤泽弯腰靠着宫墙,不住地喘气,还狠狠吐了一口血。
“屠大人,郡王,拿下叛贼,哀家要把他吊在城墙上,让天下人都看看叛变大雍的下场。”太后语气凌冽,说不出的恨。即便司马淳不是她亲儿子,可这天下是司马的,任何人胆敢冒出肖想篡夺之意,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南陵太子此番作乱,以下犯上,皇族上下全部抓捕下牢,男子一概处死,女子充妓,永世不得脱籍。南陵从此归大雍版图,设省派官!”
上下闻言,皆无话可说,悉数跪拜,高呼太后万岁。
姜钰自然不会跪拜,只是她生出无限感慨。国弱民困,永远只能是他国的奴隶,哪怕上贡再多,也无济于事。
幸而白兰没有落入南陵下场,可未来又有谁说得准呢?!
此时突然生变,一直躲在人群后的詹秋德不知何时手拿一柄长剑,直直冲向姜钰。
第93章 093
风驰电掣间,剑尖已戳向眼前。
虎尉眉间一动,瞬时手起剑落,挑偏突袭而来的锋芒,推开姜钰,迎了上去。
詹秋德一击不中,又被虎尉逼退数步,遂弃剑跪喊,“太后,所有这些事端都是白兰国主挑拨。她不愿向我大雍称臣纳贡,妄图搅乱大雍朝局,好从中渔利。老臣死不足惜,可白兰国主包藏祸心,不得不死!”
姜钰冷眼旁观,并不打算出声。
果然李忠叱骂道:“詹秋德,你与皇后勾结,沾污皇嗣血统,太后和大行皇帝都不会饶你,你还在这攀扯旁人,意图搅乱视线!”
随即他拱手冲太后道:“太后,臣恳请将詹氏一族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詹秋德曾与太子狼狈为奸,他亲弟弟李冉蔚被詹家买来后培养成暗卫,最后死在自己面前。这样的夺亲杀亲之仇,李忠焉能不报。
詹绾卿扑过来跪在地上哭喊,“母后,臣妾……臣妾自从入主中宫,以大行皇帝为尊,战战兢兢,从不敢懈怠。请母后看在臣妾侍奉您多年的份上,杀了臣妾,饶了父亲还有詹氏一门!”
所有的事情都归根于她肚子不争气。若她真能生出个嫡子来,哪能落到如此地步。
太后头痛欲裂,今日是大雍之耻,朝局不稳如斯,纷乱层出不穷,她要站出来拨乱反正,稳定控局,才是一国太后该做的事。
该杀的杀,该罚的罚,该灭门的灭门,该灭国的灭国,一个都不能留!
心思至此,她往前一步,朗声道:“你身为中宫,理应温良恭谦,延续龙脉,可你为詹氏一门荣耀,不惜蒙骗哀家和大行皇帝,欺上瞒下,死罪难逃!另外,詹秋德,这么多年来,你身为皇后母族之首,日益嚣张跋扈,今日为一己私利,竟引来南陵蛮夷叛军,在我大雍皇权重地杀戮侵犯,哀家怎能让你死得痛快!”
“传哀家旨意,山南詹氏士族败类,一门上下无德无恭,即刻抄家,不分男女老少,九族斩立决!”
此等灭族判决,就连姜钰的眼角都忍不住抽了下,更不用说詹氏父女了!两人皆哭泣不止,不知他们心中可有半点后悔!
“詹秋德,你就与南陵叛贼一起,头挂城墙吧!”
立马,便有侍卫上前拿下詹秋德,二话不说往外拖去。
另有人拖走詹绾卿,先押入大牢,待山南来的詹姓九族悉数到案,再一并斩杀!
在场众臣及嫔妃们顿时发现,常不露面的太后原来也是个狠角色,处理叛乱来毫不留情。
既然有罚就有奖。
太后缓声道:“平南郡王,詹大人,两位此次居功甚伟,可要什么赏赐?”
李忠和屠辉赶紧跪拜,“太后,臣等不敢!”
太后笑道:“前朝事,哀家不能多插手!如今大行皇帝刚驾崩,还需列位臣工商量由谁继任皇位最合适?不过,哀家话可说前头,不管谁继任,两位功臣的奖赏可不能少!”
既然太后如此说,李忠和屠辉自然不好再拒绝。
此刻前庭尸首相叠,石板缝里皆是血迹。臣工嫔妃们各个灰头土脸,实在有失体面,再说大行皇帝丧事亟待告知天下,于是平南郡王提议先行准备丧仪,其后一等事宜再行商量。
如今平南郡王是头功之臣,太后自然同意。
屠辉也深以为然,点头称是。
太后也疲惫不堪,准备移驾回宫。
这时,李忠又道:“太后,臣有事启禀!”
太后转身看向他,“郡王请讲!”
李忠看了一眼姜钰道:“此番平定叛乱,白兰国主亦有功劳,若不是国主提醒臣南陵有异心,臣等还被蒙在鼓里,今日之事实难善终。”
太后早把姜钰上下打量了几番。这个女子自来雍城,虽未曾露面,可似乎事事都有她的影子,处处能听到她的消息。大行皇帝痴迷她的画像,说句不中听的,幸而他如今已魂归西去,不然,这女子不知道还将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就连平南郡王都愿意出面为她美言,可见她的蛊惑之力。
至于为何大雍不晓得南陵异心,而她偏偏知晓,这其中实在令人琢磨。
平南郡王也着实可恨,非要在此刻提及白兰的功劳,摆明了让她免去白兰方才狂妄自大,不肯跪拜称臣之罪!
太后压着火,淡道:“是吗?免去一年朝贡!以嘉奖之!”
李忠一愣。
太后这是何意?仍然不愿承认大雍与白兰平起平坐之位,非要以属国藩国相待!
即便如此,白兰如此大的功劳,竟只减免一年朝贡,这也着实小气!
这样的结果太出乎意料!
李忠突然觉察到自己此举太过仓促了,反倒害了白兰。
他当然知道白兰国主姜钰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原本以为太后会让姜钰快快回国,不再提什么朝贡之礼,谁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