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往詹秋德听到这些话,定把说这话的人嘴巴打烂,处以挑拨离间之罪。
可皇上如今猜忌于他,这是任谁都看得明白的事实。
只是他的幕僚们不敢说出口,只有面前这个外人说了出来。
詹秋德伸手给姜钰倒满一杯茶,“国主,请!”
姜钰赶紧道谢。
“国主位居一国之首,自然看得比旁人清楚。”
姜钰怯怯道:“詹相谬赞了。孤也不过想谋个生路罢了。”
她把小国之君的战战兢兢做足了。
“我大雍向来天下一统,善待邻国,国主不必太过忧心。”詹秋德睁眼说瞎话。
若真如此,挨着大雍的薛国、鬼方以及白兰也不会纷纷被攻打,被破朝贡。
姜钰连连称是,迅即做出为难之态,“有一件事,孤不知该如何应对,还请詹相明示。”
詹浩便把司马淳让詹威来要白兰金图之事说了一番。
“詹相明鉴,金图一事真乃谣传,我白兰不过有两三个金矿罢了,绝无九个金矿。更不可能一个金矿顶一国财力。若真有,孤何苦落到如此地步!”
“再者,这两三个金矿,从数百年前便开始开采,如今要想挖出金子非得向地下深挖数十米深,费时费力,难以产出。”
“就连此次朝贡,孤连娶夫之资悉数献出,孤当真天底下最穷的国主啊!”
姜钰一口气说完,最后还从眼睛里挤出两滴眼泪来。
当真雨打梨花,我见犹怜。
詹浩在旁都看呆了。
“如今詹威詹大人上门索要金图,还说若不给的话孤便不能回国。”说到这里,姜钰哽咽起来。
詹浩好想上前揽着美人劝慰一番,怎奈身份有差。
崔良玉低下头,配合姜钰的苦楚。
“之前孤听闻詹相病着,便托詹威詹大人为詹相送上一枚金块。此金块是从我白兰最大金矿中采出的第一块金。由大巫师坐镇九天九夜感化恩德,上附驱邪祛病之力。”姜钰赧然道:“孤自知贵国不信鬼神。只是孤听闻詹相病着,着急万分,又想不出旁的法子,只好将这枚金块送给詹相,以图吉利。”
詹秋德听得十分感动,然而压根不记得此事。
詹浩道:“儿子去问问管家,那日是他收的。”
詹秋德点头,“国主有心了。”
“能为詹相出力,孤也甚感欣慰。”
谁料詹浩让管家去仓库找礼盒,找了半天只找到一盒金箔,且盒子里只装有十张,甚是寒酸。盒子外倒是有白兰奉上几个字,应该是詹威代送的。
姜钰瞧见这东西,气得浑身哆嗦,连连向詹秋德告罪,说白兰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东西搪塞詹相。
詹秋德大怒,直骂詹威贪利小人,连他的东西也敢霸占。
詹浩因林钦兰的事还想求着詹威,怎奈父亲气得厉害,也不敢当场说什么。
詹秋德抚了抚胡须,缓声道:“国主放心。白兰敬心知度,一心朝服,我大雍定以礼相待。”
姜钰暗暗松了一口气,大喜道:“詹相英明。孤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詹秋德摆摆手,道:“待朝拜之礼后,只要白兰岁岁纳贡,我大雍自然世世看顾白兰,詹某不过出了些微力罢了。国主不必客气!”
姜钰感恩戴德,奉承一番后,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客馆。
这一夜突然雨就停了,第二日放晴时,缺席三天的詹秋德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只是他脸色发白,时不时咳嗽两声,一众朝臣看在眼里,纷纷上前盛赞詹相为了大雍呕心沥血,乃众臣楷模。
司马淳自然也着力夸赞一番,顿时朝堂上一片君臣和睦。
司马淳见詹秋德连站都站不稳,便赐座给他。
詹秋德又是一番感恩之言。
前戏演完,救灾一事又成了今日朝堂的主题。
先是户部工部汇报救灾最新进展,说来说去还是两个字缺钱。
说到筹钱途径时,朝堂鸦雀无声,只听到詹相重重的咳嗽声。
司马淳气得咬牙切齿。
看着火候差不多到了,詹秋德拱手道:“皇上,老臣倒是有些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司马淳大喜,“詹相请讲!”
“户部年初各项支出预算都是不能动的。”詹秋德说一句,咳嗽一声,“老臣愿意献出三年俸银,以助赈灾。”
詹秋德身为一品宰相,每年俸银一千两,三年合计三千两。
他这么一说,其他朝臣自然不能不表态,众人纷纷出列愿意捐出三年俸银。
尤夏这么一算,朝堂竟能凑出三万两银子。
司马淳脸色稍缓,道:“各位臣工其心可嘉,朕让内务府也拿出两万两吧。”
众臣纷纷称赞皇上仁慈。
这时,詹秋德又道:“皇上,白兰国国主听闻我大雍此次灾情险重,除去此次进贡的百件金器外,愿意再拿出五万两白银,以助我大雍百姓。”
此言一出,众臣纷纷议论起来。
进贡的百件金器今日已在长信宫殿外展示。此举是按照礼制所布。向来附属小国朝贡,有拿得出手的贡品皆要在主殿前供人参观,以显小国朝觐之心,大国容纳之风范。
适才众大臣瞧见那百件巧夺天工的金器,已然对白兰附属之心了然,今次又如此大手笔,拿出五万两银子帮助大雍赈灾,当真恭谨友善。
詹秋德话锋一转,“白兰乃高山深谷之国,本就不富裕,不过仗着两三座金矿,得了些金子才得以建国。此番平南郡王讨伐白兰得胜,白兰已然耗尽国库,入不敷出。这五万两白银乃白兰国主将其祖上在大雍置办的数十处房产悉数变卖所得。白兰效忠之心,还望皇上体察。”
司马淳幽幽地看着詹秋德,眼神晦暗不明。
尤夏再旁听得是胆战心惊,昨日他千方百计把消息传出去,不知女王陛下用了什么法子竟让詹相为白兰说话。
不管司马淳信还是不信,白兰忠孝不二,雪中送炭的形象算是立了起来。
“朕为何听说白兰国主手中有金图一张,上标记着九座金库的位置。一座金库顶一国之财。”
詹秋德先是狠狠咳嗽了几声,喘着气道:“不知何人竟在皇上面前造谣生事。平南郡王对此事应最为清楚!”
平南郡王李忠出列道:“臣奉命讨伐白兰,沿途倒是遇到两三做金矿,但都年代久远,早已不出什么金子。臣班师回朝后,听说御史中丞在皇上面前进言称臣霸占了一处金矿,得了金砖无数,此等无稽之谈简直匪夷所思。幸好臣得皇上信赖,不然臣只有以死谢罪!”
御史中丞吓得脸色都白了,战战兢兢出列道:“臣……都是受太……庶人司马桢指使,司马桢以臣性命威胁,臣不得不听从啊!”
司马淳大怒,“罔顾欺瞒,攀附太子,你以为朕就会饶了你吗?”
第77章 077
御史中丞噗通一声跪下,口中大喊饶命。
“拉出去,给朕乱棍打死!”司马淳狠狠吼道。
雷霆震怒,朝臣们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口。
更无一人敢上前求情。
“废太子做下那些腌臜事,你们一个个不仅不劝着,还跳窜着鼓动他,让他骄纵横行,枉顾朕心,他今日有如此下场,你们任谁都逃不脱干系!”司马淳眯着眼睛,继续道:“谁平日里与废太子走动地近,送过什么礼,说过什么话,别以为朕不知!”
兵部尚书韩哲听得心惊肉跳,心头一虚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却被司马淳凌冽的眸光逮到,顿时吓得两股战战,赶紧垂下头装死。
詹秋德颤颤巍巍站起来,又磕磕绊绊跪下去,愧然道:“启禀皇上,废太子狡诈心狠,包藏祸心,又善掩饰,老臣竟被他哄骗至今,才酿下滔天大祸。老臣愧对皇上,请皇上降罪。”
詹秋德身为司马桢外公,说到两人关系,朝中人再无旁人可比。此刻司马淳大骂朝臣,詹秋德自然要出来先行请罪。
其他人见状,一个个赶紧跪下告罪不已。
司马淳胸中憋着一股恶气无处发散。底下站的这些大臣们,平日里唯詹秋德马首是瞻。不过是这老货不满他废太子,拘皇后,便胆敢称病不上朝。
然后,这天下便运转不开了?!
连区区十万两银子他堂堂大雍皇帝怎么也凑不齐,非要等他詹秋德不可。
詹秋德刚来片刻,便解决了这件棘手之事,真不愧是大雍的第一宰相。
司马淳心思翻转着,眼底的光越来越冷。
这几年天下海晏河清,民富国强,周边的那些小国哪个不肯朝贡的,一律攻灭。大雍皇帝的尊号遍至天下每一个角落。他一心向武,把内政全交给詹秋德处理,没成想到最后,这权放得太久,某些人便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淳缓缓道:“着礼部操办白兰国主觐见朝拜之事。退朝!”
说完,起身深深看了一眼站在为首的詹秋德,转身离去。
兵部尚书韩哲长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正准备起来呢,却发现詹秋德还兀自跪在那里,便赶紧重新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