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铭为报姐姐被害、灭国毁族之仇,甘愿糟蹋自己,最后落得个白兰妖女的贱称。
妹妹不该如此过一辈子。她是白兰女王的妹妹,高贵尊宠,任他是雍国的皇帝都不能践踏半分。姜钰心思至此,越走越急。
按照记忆,忽的她停在一辆车前。此去大雍路途遥远,随行车队中,朝贡之物被安置在车队前列,还有女王的一应用品,塞满了数十辆车,紧跟贡品之后。除了贡品车辆颜色鲜红外,其他车辆均为白色。
面前这辆白车大概塞了女王的生活起居用品,压得车轱辘深陷。
赶车之人吓得屁滚尿流,跪下颤抖不已。
紧跟在姜钰身边的武士一把推开他,将车帘掀起。
大小不一的漆盒堵在车厢门口,一条缝隙都没有。乍一看,里面应该是装满了物品。
“姜铭,出来!”姜钰懒得废话,大喝道。
车厢安静,并未回应。
巫英恭敬道:“陛下,王女殿下向来乖巧听话,应该不会藏在车中。”
“是吗?”姜钰反问。
妹妹的秉性她最是了解,本性善良,但调皮顽劣。乖巧听话这四字绝对与她无关。不然她也不会擅自离国,藏于车中,简直荒唐。
“孤今日启程,她不在宫碉与我话别,跑得连个人影都不见,哪里听话?哪里乖巧?怕是她巴不得孤立马走,她好无人管,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姜钰话音刚落,车厢里炸响一声清脆,“才不是!”
巫英大惊。
突然,车厢中一个漆盒被人从里推开,掉落在地,姜铭委屈不已的脸露了出来。
姜钰道:“快请王女下车。如此这样,传出去成何体统?”
黑衣武士顿首道是,立马将堵在车门口的漆盒悉数挪开,里面场景毕露。
姜铭跪在白色绒垫之上,双手合掌举在头顶,圆眸中含着晶莹的泪水,嘴角微颤,可着实可怜。
姜钰眸光掠过这一切,心道这丫头倒是想得周到,不会苛责自己。车内铺下厚厚的皮毛垫,想躺想睡皆可,一张桌几上摆放着各色小吃零食,甚至还有几样平日爱玩的木质玩具。
姜铭见姐姐不说话,哽咽道:“苏琨说您去了大雍,便会嫁给大雍的皇帝,做他的妃子,再也不会回白兰。铭儿想念姐姐,想跟姐姐一起,不愿一人留在白兰。”
姜钰闻言顿时气息不稳,好一个苏琨!便是这么哄骗妹妹上了朝贡的车队,作为威胁她的棋子。
上一世,姜钰还责怪姜铭哪怕撒谎也要找对人。苏琨平日里谨言慎行,怎会用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哄骗她。白兰女王委嫁给大雍皇帝,况且还是个小小妃子,这要是让白兰百姓知道,她姜钰成了什么?!
现在想想,怕苏琨受崔良玉蛊惑才如此造谣,才好给自己篡权找到借口。
姜钰厉声道:“孤此去雍城,是为我白兰子民求得平安!并非远嫁。还有,孤的子民在此,孤怎能滞留他国不回?王女,你莫不是糊涂了?竟编排诬陷苏琨?还不是因为你贪玩,想去雍城看热闹?!”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身边的人纷纷下跪,高呼,“陛下息怒!”
姜铭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急道:“姐姐,您不信我?苏琨她亲口跟我说的。我没有撒谎!”
“大胆!苏琨乃女国肱骨苏家嫡女,怎会胡说八道。来人,把王女带入宫碉,没有孤的命令,不许下碉!”姜钰大喝道。
随即两名黑衣武士顿首告罪,便要伸手,姜铭大哭起来, “姐姐,您不能这般对我。我没说谎,我要去雍城!”
她不过是想陪姐姐去雍城,有什么错?要被关在无聊的宫碉?
“还不动手?!”姜钰大喝道。
两名武士立即上前将姜铭拖下车,一左一右夹着,往宫碉走去。
姜钰转身拉起巫英的双手,言辞恳切,低声道:“巫英,王女就交给你了。你要好生管教,让她多些学识,少些玩心。说不定……以后白兰要靠她了。”
巫英抬起头来,眼中含泪,“臣巫英遵命!陛下定能化险为夷,平安返国!”
姜钰抿唇,轻轻颔首,转身向御辇走去。
一位女官站于御辇前,见姜钰走来,顿首敬道:“陛下!”
姜钰瞥了她一眼,心中一片激荡。凌霄?!她忍不住面露喜色,急急上前拉住凌霄的手,上下打量。
凌霄被吓得脸色发白,赶紧跪下低声道:“陛下!”
姜钰这才回神,咳咳两声,问:“你是?”
“凌霄受苏总管所遣,前来侍奉陛下。”
“她醒了?”
“回陛下,苏总管已醒,但她说身体抱恙,怕染了陛下,所以……”
凌霄还要解释,姜钰打断她道:“你随孤一同上车。”
凌霄一惊,她在女王内宫多年,向来都是苏琨近身侍奉,她从未有此机会,本以为女王会不同意,谁料她当即答应,还让她登御辇。而且适才她见到自己时,似乎十分高兴。
不待她多想,见女王已上御辇,只得赶紧也跟了上去。
一声长啸声后,长长的朝贡车队缓缓启程,沿着王城大道:向王城南门开拔。
第5章 005
御辇于车队中央,银白质地,攒尖金顶,内宽大舒适,一应具有。
崔良玉跪坐于内,神态稳重,垂手不语,静等姜钰示下。
谁知姜钰上车后,对他视若无睹,倒像是累极了,斜斜撑掌,闭目假寐。
凌霄跪在其后,默默为她捶肩。
姜钰虽未睁眼,却信此刻崔良玉摆出老翁入定的姿态,想必已知她从车队中揪出姜铭,并以她不尊肱骨苏家之罪名将其关入宫碉,不得去雍城的消息。
崔良玉背着她在白兰经营数年,培养无数眼线,对她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现在他在明,她在暗,与她有利,她要慎思而行,将其一举拿下。故意责罚姜铭实为留她在国。只要她留下,她为报仇而变为妖妃的命运便会改变。
此时,御辇缓缓停下。有武士在外喊道:“王城南门到!”
姜钰一顿,便是此刻了。
大雍平南郡王李忠已站在王城之外,静候着她。
别看他是大雍独一无二的异姓王,势力滔天,炙手可热。可他的下场极其惨烈。姜钰不由摩挲着指腹,心道这个李忠说不定会成为一步好棋。
沉默多时的崔良玉抱拳道:“陛下明鉴。巫英虽忠心,但向来不参与政事,经验尚浅……”
姜钰闻言缓缓睁眼,“崔相的意思是,巫英不堪重任。还是你留在白兰主持朝政的好?”
崔良玉淡然道:“既然陛下让臣同去雍城,臣自当遵命。只是,巫英做一国之相,实在不妥!”
姜钰点点头,“你可有人选?”
“苏虹可当此重任。”
姜钰挑眉,似笑非笑,“苏琨的母亲?”
崔良玉点头称是。苏虹乃白兰贵族中最德高望重者,朝野上下信服她的人数不胜数,的确实至名归。
只是,崔良玉乃是活了两世的人,上一世被巫术控制心神变成杀戮工具,而苏虹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毕竟,在上一世,苏琨做了他的王后,而苏家是最终获利之人。
此刻他故意提出苏虹的名号来,便是想试一试他心中一个难以抑制的可笑想法。
姜钰起身。崔良玉和凌霄亦赶紧起身。
“崔相,既然孤叫你崔相,你便还是白兰唯一的男相。至于巫英,不过是你去雍城时,暂代你而已。崔相什么时候脑袋变得不灵光了?”
“还有,孤倒不知,崔相何时与苏家走得如此之近?”
姜钰难掩嫌弃,不待崔良玉辩解,扶着凌霄的手,下了御辇。
崔良玉闻言大喜。既然他重生而来,那死在他面前的姜钰是不是也有可能如此?姜钰如此毫不避讳地表现出对苏家的厌恶,这让崔良玉如何不高兴?!
城门屹立,九九八十一颗门钉镶嵌其上,箍守大门,可堪重击,却挡不住大雍的围困。
姜钰环视四周,城墙下站立着白兰士兵,个个面黄肌瘦,饶是如此,站姿依然挺拔。车队两侧围堵着无数的民众,脸色发青,神情恍惚,沉默可怕。
姜钰鼻头一酸,这哪里还是富裕祥和歌舞升平的白兰女国。
司马淳太可恶!枉顾先皇与其在益州签订的友好盟约,从益州发兵,沿弱水河逆流而上,越国界,一路拔城池,毁民屯,烧农田,掠民众,直至围攻王城。
求和事宜全是崔良玉派人与大雍斡旋。想必谈妥纳贡称臣的同时,也谈妥了将她作为贡品一并献给大雍皇帝。
姜钰冰冷眸光从崔良玉的头顶掠过,再一次将王城士兵民众瘦骨嶙峋的模样印在脑海中。
山风吹来,吹动姜钰胸前的璎珞,她朗声道:“我白兰女国东西九日行,南北二十日。地有千余里,偏在益州之西。东北通大雍西山道:西南接南陵国,又有凉国等附属小国毗连。盛景时,我女国有大小城80余,户4万余,胜兵万余人。这都是圣祖之功。如今大雍毁盟约,围我城,掳我民。孤即位三载,寸功未有,几乎陷地于大雍,实在愧对白兰历代女王,愧对女国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