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碍于齐松昌的面子不说什么,却不代表别人不会来找茬。
“这不是李书生吗?!怎么?!又来县考啊……不是我说你,怎么就不为你的家人想一想?!年年考、年年不过,又何必浪费钱财?!”
倨傲而又刻薄的声音从身后而来,那尖锐的嗓音让人忍不住皱眉,真不像是个读书之人。
来人正是经常嘲笑他们的石鼓书院的书生们,为首的是出自石鼓书院的廪生—周嘉安,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石鼓书院此次县考的学子们。
要说这石鼓书院和他们清水书院的恩怨可是由来已久。
当初为了争这清水县清水书院的名头,两个书院就曾斗过一场。当然,最终是以现在的清水书院获得胜利。后来,又在抢生源上不停的明争暗斗。
当初抢性格稳重的齐松昌时,双方夫子就曾斗了一场,最后齐松昌选择了清水书院的李夫子。
后来抢天资聪颖的李爹时,双方夫子又斗了一场,最后李爹也选择了清水书院的李夫子。
把个石鼓书院的曾夫子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自此两方书院这恩怨就越结越大,每次县考双方书院都会比试一场,比参考的学子人数、比过试的学子人数、比考取功名的学子人数、比廪生的学子人数,总之是从头比到脚。
而清水书院总是赢多输少。
可以说清水书院总是压石鼓书院一头的,而清水书院唯一的两个污点就是齐松昌和李修竹了。现在齐松昌成为了廪生,李爹就成了清水书院唯一的污点了。
想当初,这两个人弃曾夫子而选李夫子,曾夫子气得差点想不开,这两件事儿一直让石鼓书院的学子们耿耿于怀。每年县考见到这两人,石鼓书院的人都要大肆嘲讽一番,庆幸曾夫子不曾收了这两个愚笨之人,嘲笑李夫子无识人之能。现在齐松昌已经成为了廪生,李爹就成了他们必定会欺凌的对象,每次见必要嘲讽之。
以前李爹每次必会被他们气得面色发白、愤怒不已,致使考试时无法下笔的情况愈发的严重。
“周兄慎言!”
羞辱他可以,但羞辱李夫子是李爹绝不能忍受的。
见到是石鼓书院的人,李爹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只觉得心底窜起一股怒火,胸腔剧烈的起伏。
周嘉安似是嫌李爹还不够愤怒,他瘦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扭过头对着身后的人道:“难道我说错了吗?!”,身后石鼓书院的众学子们发出一阵哄笑之声,连道:“没错!没错!”
“正是这个理!”
语气之猖狂,让周围的读书人纷纷侧目,面露不喜。
围在齐昌松身边的学子皆是清水书院的,他们自已瞧不上李爹,但是却也不容外人嘲讽李爹。怎么说李修竹也曾是他们清水书院的学子,因此,每个人都对石鼓书院的这一行人怒目而视。
“子风,切莫中了周嘉安的奸计!”,齐松昌急急拉住想要上前与周嘉安理论的李爹,“不过是一群有才无德的小人罢了。”
子风此次的状态不错,观其神,齐松昌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性李爹会过了此次的县考。想必那石鼓书院的人也看出来了,所以,才特意让周嘉安来扰乱子风的情绪,争取干扰子风应试。只要子风考不过,那他就永远是石鼓书院攻击清水书院的靶子,周嘉安的心计不可谓不歹毒。
这是特意针对子风而来的。
李爹被齐松昌提醒,猛地醒悟过来。
他不能中了周嘉安的奸计,不只是为李夫子、清水书院,他身后还系着李家人的殷殷期望。
“……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李爹冷静下来,面色阴沉的对周嘉安道。
“你说什么?!”,周嘉安大怒道。
身后石鼓书院的学子们上前一步,对李爹怒目而视。
齐昌松这边的学子们也不甘示弱的往前进了一步。一时间,双方的气氛剑拔弩张。
“李伯父的意思是说……”
“品德高尚的人把才华用来行善,品格低下的人把才华用来作恶。携带才华用来行善,善行没有不到的;携带才华来为恶,恶行也没有不到的。愚笨的人即使想要做不善良的事,智力不能够周密,力量不能搞胜任,就好像小狗扑人,人人都能够制服它……”
谢越彦温润清越的嗓音响起,面带微笑的挡在李爹的身前,就像是真的只是为周嘉安解惑一般,“这一段是出自《资治通鉴》。”
“周秀才及石鼓书院的众位兄台可还有不明之处?!”
“越彦不才愿为解惑。”
这一段出自《资治通鉴》,普通的来过童试的学子还真有大部份不曾学到过,更不知其何意。现在……嗯……大家都知道了……
一时间,周围窃笑之声不停。
周嘉安那幅模样,可不就像一只嗷嗷叫的要扑人的小狗吗!?
齐松昌身边围着的清水书院的学子非常钦佩的看着李爹和谢越彦。要知道,他们这些学子,也不过就是刚刚将《四书》和《五经》背熟,会破个题而已。其它的经史子集,他们别说看过,有的连听还都没听说过呢。
可李爹不仅熟读《资治通鉴》,谢越彦亦能熟知其义,让他们这才明白让两院抢破了头,让石鼓书院一直耿耿于怀的人,真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周嘉安气得脸色胀红如猪肝,有心大闹,可偏偏无论是李修竹还是谢越彦也都只是背了一段书而已,并未指名道姓。他这上竿子发怒,不是对号入座吗?!
“谢越彦……你?!”
周嘉安手抖个不停,可却说不出半个字。
就是因为这个谢越彦后来也选了李夫子,曾夫子愣是活生生气病了两个月。
“周秀才若无事,那我们也就不奉陪了……”,李爹心情瞬间大好,“龙门查验已经开始了……”
李爹一指龙门,果见,已经有衙役在出来唱名了。
唱到谁,担保他的廪生就赶快站过去,示意自己保的便是此人。
县试就要开始了。
……
第39章 正考
齐松昌带着众人大笑着往龙门走去, 边走还边说:“痛快!痛快!自求学以来就今日最为痛快!”
身后的周嘉安等人气得脸色胀红, 却碍于龙门口的衙役不得发作, 只得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气,周嘉安目光怨毒的盯着李爹的背影, 恨声道:“走!”
石鼓书院的学子虽然心有不忿,可他们都是来考县试的,轻重还是分得清的, 急忙跟在周嘉安的身后急急往龙门而去。
门口的衙役正在唱着学子们的姓名,每唱到一个人便会有人站到他的面前,而那名学子的保人也会站过去向衙役说明他保的确是此人。衙役会仔细合对学子的身份, 并检查他所带之物有没有夹层夹带之物, 确认没有之后,才会放人进入考场。
轮到李爹的时候, 齐松昌便立刻站了过去, 向衙役通报了他的身份和所保之人。
对于李爹,清水县衙不认识他的人可少。
毕竟,李爹太有名了。
因此, 对于李爹的身份没有核实太久,倒是对李爹的考篮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个遍。李雁回精心为李爹准备的吃食没有一样逃过去。药丸子全部砸扁、肉饼全部切成碎块、两个包有面片和咸菜的油纸包也没能幸免,被拨得乱七八糟,鸡蛋更是惨不忍睹的被切成了鸡蛋渣……最后, 确定什么也没有后, 才把李爹放进考场。
可把李爹给心疼得, 连齐松昌在考场外向他躬身施礼祝他旗开得胜, 都只是草草的还了个礼。
这可是雁回精心准备了好几天的成果,都被这些粗人给糟蹋了,李爹直到坐到了他的号间,还心疼得直大喘气呢。别人到了号间都是先把东西放下,擦拭一下书案上的灰和凳子上的灰什么的……
李爹一坐下,最先做的事情就是买炭盆和热水。
此时,人员都还没有进齐,更没有发下考卷,确实是可以买炭盆和热水的……可是,这是不是也太早了?!别人草草的收拾完之后,都是正襟危坐,满面严肃焦灼的等待开考时间的到来,往常这个李修竹也是这样的,甚至那紧张比其它人还要严重,脸都透着青白……
今年这是怎么了?!
这状态可不错啊……
离李爹最近的几个负责看守学子们的衙役互相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然后,其中一个黑口黑面的衙役走了过来,接过李爹递过来的沉甸甸的铜钱走了,很快就给李爹端来了一个燃得正好的炭盆和一壶热水。
然后,这些衙役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李爹像一只勤劳的工蚁般的一样一样将吃食从他那个模样古怪的黑粗陶罐里掏出,然后,倒半罐开水,下面片、下鸡蛋碎、下肉粒萝卜条小酱菜,用长长的竹筷搅了搅,将陶罐盖子反盖上,又将已经被切成了小碎块的肉饼放了上去,最后,将这个黑粗陶罐坐在了炭盆上。
炭盆桔红色的火舌愉快的舔着陶罐的罐底,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