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幽深的沉沉瞳眸中似乎积聚着一场暴风雨前的平静暗流,在无声中传来让跪在下面的侍卫几乎窒息的强大压力。
而在这一室又重归寂静之后,望着窗外,男人轻声说道。
“莹莹,我是给过他们机会的。”
仿佛是一场在行刑前对心爱之人无声的劝慰一般,男人话语压得极低,却仿佛已经是一头望着囚笼的锈迹斑斑,而按耐了许久,方才忍不住伸出爪子的猛兽。
“但是,是他们自己寻死的。”
如同一场暴风雨前初见端倪的沉沉气息,已经终于按耐不住暴风雨降临的预兆。
……
被安置在一处虽比不上太子府奢华,但也颇为整肃的院落中时,男子终于怀中一直低头不语的少女放下,纵使男人极力压低着声音,那人嘶哑的声音仍是各位突兀地响起。
“妹妹。”
他怀中的少女面容清丽而华美,盘好的长发黑柔梳下,金簪衬出那一段脖颈细腻柔白,白皙得几乎没有一点瑕疵的面容之上,柔美的瞳眸波光潋滟着,纵使神情淡漠,却更显得如同画卷中九天之上方才会出现的动人仙人一般,显出几乎脱出世俗般的华美脱俗来。
然而对于见过她亲昵而依赖神情的卫恺赋而言,这对于外人而言或许得见少女面容便足以欣喜得发狂的淡漠,便如同一颗钉子一般,足以让他整颗心都冷了下来。
“怎么?那么久没见哥哥,蒙了面便连人都不认识了?”
明明心里盛着的是万般柔情软意,然而男人一开口,嘴里吐出的便是干硬的宛如极为厌烦,所以便连一句话都显得极为不耐烦的冷漠话语。
然而卫莹却是已经习惯她的二哥这般时而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时而变化无常,怪她冷漠,不爱与人亲近的了,只是两位哥哥之中,她的二哥虽时常心口不一,却在行动之上最为疼宠她的,若不是此时卫恺赋牵扯进的是这般大事,又以着如同以前一般蛮横的姿态不顾她意见地将她抱起,或许她现在心中会有些久别重逢的欣喜之意生出。
然而想到她二哥可能牵扯到的一切,卫莹只觉她的心中冰冷着,仿佛被一块冰石包裹沉下到湖底一般再泛不起一丝波澜,面容之上,便连一丝神情的牵扯,仿佛都和她无关一般的沉重而遥远。
然而卫莹明白,若是此时不顺着她这位二哥的心意,她必定是不得解脱的了。
因此便如以往一般,她垂眉敛眸着,少女如同画卷般比较九天玄女还再叫人痴迷不过的华美面容之上,却是显现出了几乎可以让世上人都艳羡那让她展露出这般神情的人一般的柔顺和听从来。
顺着卫恺赋的话,她平静而柔顺地叫道。
“二哥。”
那嗓音如同世上最为柔软不过的软毛一般往卫恺赋耳中钻去,若是卫莹此时有心抬头,她定会看见男人难得一见的怔愣和掩藏不住的呆傻笑意,然而这神情不过一瞬,很快的卫恺赋便庆幸自己面上的这黑布没有让自己的面部的通红泄露出来。
☆、隐情
“嗯。”
卫恺赋挠着面容, 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 却是不复在众人之前的那副冷静模首领模样,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他便听见少女出声问道。
“是二哥写下那封信的吗?”
听了少女的这句话, 男人的面色陡然从带着羞窘一般的急红如同淋了一桶冰霜一般冷静了下来, 他望着少女淡黑的瞳眸, 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是太子胁迫你订下婚约……”
“不是。”
说不清是被卫恺赋面上那副习以为常,认定为真理的表情惹怒, 还是自己的心不知为何陷入一种极为冰冷, 似乎不愿面对面前一切的境地之中, 卫莹出了声, 打断了男人的话语。
望着卫恺赋难以置信投来的眼神,她再平静不过地主动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二哥, 不是太子逼迫, 是我自己……”
“住嘴。”
卫恺赋冰冷喝到,他那副微黑的面容之上眉宇冷皱着, 浓黑的眉眼便给人一种难以对视的威势。
“你以为太子是个情真意切,要娶你为太子妃的良人吗?你知不知道付峻是怎么死的?”
男人这掷地有声的话一处,就如同眨眼间便撕扯下温馨的面纱,显露出极为锋锐无情的一面一般。
他迎着少女柔软恍惚的瞳眸, 心底一丝不忍一闪而过, 最终却仍是将自己喉中的那番话说出了口。
“付峻,是被皇帝害死的。”
他残忍地将这番话说出了口,不知为何, 心中竟浮现出些许难以启齿的轻松来。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少女没有落泪,面容之上也没有太多的惊愕,就如同听旁人说出一件虽然惊天动地,却和她毫不相关的事情一般,少女温美白皙的面容之上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恍惚,却仍是能保持着平稳地开口说道。
“二哥,是如何知道的?”
然而不知为何,迎着少女潋滟湿润的瞳眸,卫恺赋下意识地避过了那视线,他冰冷却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异族人自己交代的。”
“异族?”
卫莹平静地重复道,她不知自己为何能如此平静,就如同是在问一件事不关己之事一般。
而看着少女这般淡漠,卫恺赋心中略微轻松了几分,然后接着说道。
“对,是和付峻交战时的异族将领交代的,那一战他们粮草本来不多,而且已无全身而退的打算,却没有料到尝试提出和谈时,负责的监军太监主动提出了只要他们能将付峻留在那里,便放他们回异族的打算,而为了能让那些异族人杀死付峻,监军那人主动提出可以作为他们的内应存在,在适当之时会使得军中大乱。”
少女垂眸,平静地听着,不知为何竟觉得空中的气息冷凝着,便连自己的呼吸都似乎有几分困难来,她轻声问道。
“然后呢?那些异族人信了吗?”
卫恺赋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男人眉宇黑浓着,想到那场景时仍不住露出鄙弃和不愿提起的神色,然而他还是继续说下去了。
“那些异族人自然没有信,他们以为是监军那人想要使计暗害他们,却没想到,”卫恺赋陡然一顿,叹息着说道,“监军那人拿出了密旨,上面是礼部才有的公印和皇帝亲近的太监所写的文书。”
卫恺赋吐出胸膛中的一口浊气,方才继续说道,“那些异族人年年上奉,每年上奉的文书上都能得来礼部的印章,而皇帝喜欢舞文弄墨,宫中爬到高位的太监都是识字之人,所以每年以示恩宠,都会让这些异族人带上自己信赖太监所写的文书回去,异族人只是找出文书比较,就确定了那密旨的真实。”
显然不愿再多提及那段沉重的过往,便只是轻描淡写几句之后,卫恺赋平若无事地说道。
“若不是异族皇子争夺储位,那些获胜之人中有些人因为站错位置,便关入大牢,最终在贤王安插之人施救下方能被救出,也许我们一辈子都不会知晓此事。”
卫恺赋最后的一句重如千钧地攻破了卫莹的心防。
“那被人偷藏起的密旨我看过了,行文造句,都是先太傅,也便是教导皇帝的李太傅所擅,而在那监军之人回返之后,那人和那写下这封信的太监,两个都是皇帝最为信任之人,一个随皇帝捕猎时,被野物追赶,那人护驾身死,一个因为强占民地,被皇帝赐死。”
“为什么?”
卫莹颤抖着身子,忍不住出声问道。
“明明就差一点,北岷国就能将异族全部歼于边境之上了。”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就如同在说一件便连自己都觉得悲哀而讥讽之事一般,连忍住泪意都如此艰难。
望着少女的眼泪落下,卫恺赋一下子便慌了起来,然而他的眉宇紧皱着,便是一副仿佛不耐烦一般的肃杀威严模样。明明知道少女并不是只想求一个答案,他却仍是出声,叹息般答道。
“若是真的将异族全歼于边境,那皇帝就真的无物可封了。”
卫恺赋轻声说道,逸散于唇齿的无声叹息夹杂着一丝对少女的温和,然而旋即,男人话锋冰冷一转。
“人死不能复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皇帝过于愚蠢,行事的手段也过于幼稚了,在猎狗还没有咬死敌人前,就先一步把猎狗打死,却没有想到没有看护,他自己也死在自己养的狼手上。”
卫恺赋这番话过于冷酷无情,就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一般,不知为何,卫莹在其中听出了让她发冷的寒意。
“二哥。”
她泪痕未干的面容抬起,仿佛不认识眼前那人一般怔愣地望着卫恺赋。
男人勾唇一笑,却是伸过手来,搭在他的肩上,卫恺赋的身子靠近着,几乎成了一个要搂抱过来的姿势。
卫恺赋陡然出声,贴着她耳旁,低沉地叫了一声。
“妹妹。”
那声叫唤中甚至夹杂着一丝让她都忍不住心惊的意味。
“你可知我为何要带你来此处?”
然而仿佛是她错觉一般的,在说出这句话时,男人话语中的意味便变得极为冰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