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的力道微松开来,男人的手仍锢着她,却在虚弱中透出她可以甩脱的动摇来。
在那一刻,卫莹难以否认,她心中是有某些角落在心软着的。
太子重病对她展现的强硬却依赖的情态,却让她想起曾受了轻伤的那人来。
她还记得那时他微微摇动着她的手,第一次对她展现了强硬和可靠下的另一层姿态。
仿佛孩童一般的,那人笑着微微摇着她的手,正色后着几分小心惴惴地问道。
“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
“再多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与记忆中男人沉稳声线不同,太子低沉而透着尊贵清冷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卫莹抬起眼,明明撞入的是一双黑深沉沉的眼,她却难以抑制地想起和她截然不同的那个人。
卫莹伸出未被握住的手,缓缓按住了男人握紧她的手。
那一刻,太子眼中灼热升起的火芒几乎给了她仿佛被烫伤的触感。
然而她握紧之后,却是将男人的手缓缓按下,塞入锦被之中。
“殿下风寒可能重了些,我去叫太医进来。”
她避过太子的视线,只觉得手上残留的温度灼热而深刻,仿佛要一直烫进了她的血肉里。
男人的喉结滚动着,过了许久,他胸膛起伏着,然而最终一字未言,就如同是任凭她所为一般,疲惫地闭上眼。
卫莹不敢再看太子面上的神情,她害怕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动摇来。
明明太子是胁迫她进宫的人,可在太子一言一行都像极了那人的时候,仿佛她说出口的任何一个字眼,都让她产生了仿佛对着的那人是付峻,而不是太子的愧疚之感。
但怎么可能呢?太子强硬而直接行为,明明在很多时候都是和那人完全不相像的。
不知何时,她已经从房内走出,面对一大群带着讨好笑意簇拥上来的太子府下人,卫莹心中些许愧疚之感方才终于消散开来。这里是太子府,她在心中重复了这个念头数遍,心中方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殿下的风寒之症似乎严重了些,我不懂岐黄之术,还是让太医进来看看吧。”
“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张管事一张圆得毫无棱角的脸笑得喜庆而小心翼翼地说道。
“太医已经看过了,殿下这是郁结在心,是心病。”
“这病只要殿下心里的念头想开了,再配着药用,过不了多久就能好了。殿下这迟迟未好,吃了药也没见效,奴才琢磨着对症下药,对症下药,”张管事凑了近些,声音低着说道,“只有您来了,才能让太子殿下真正解了这病症啊。”
“张管事过誉了,太子府中应该也有不少侍妾想要侍疾,我受了太后懿旨来看望殿下,只怕已经是有失分寸了……”
“我府中没有侍妾——”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吱呀”推门之声,男人沉沉而暗哑的声音传来。
“哎呀,殿下风寒未愈,怎能……”
“闭嘴。”
太子的威严积压甚重,不过淡淡一声,那刚要过来搀扶太子的张管事膝下一软,就直接跪下了。
张管事跪下后,他身后的一群下人顿时也噤若寒蝉地纷纷跪下。
男人勉强站着,遇了开门的寒风,面色和唇色都变成了近乎失血的白。
他身形微晃着,似乎有些站立不稳,卫莹下意识地去搀扶,太子按住她的肩,头微低着,灼热的吐息微微逸散,烫到了她的脖颈,两人几乎成了一个几乎搂抱的姿势。
然而还没来得及在意这般姿势有多么亲密,她就感觉到男人靠在她肩上的手勉强撑起。
“是孤失礼了。”
太子这次暗哑的话音几乎带上了急促的喘息,他使了几次力,却都还是站立不稳,男人平日冰冷的轮廓此时双眸微闭着,透出虚弱和想独自站起的挣扎来,卫莹顾不及再多,她按住男人的手,承受着男人身子压过来的力道,就要将太子搀入房中。
所幸太子还有几分神智,压在她身上的力道并不算重,只是鬓角出了一层细汗,吐息沉重着,脚步有些艰难。
跪在地上的张管事本想搭把手,但看到太子冰冷沉沉的眼神低下望了他一眼,哪有什么病中的迷蒙,那带着冰碴子的眼冷冷地剐了他一眼,张管事还能有什么不明白,他立刻恢复了安静地跪着的姿态。
她并不算太吃力地将太子扶到床上,却要将他的手放下之时,男人的手下滑着,扣紧到了她的腰上,带着她一起倒在了床上。
她垫在男人的胸膛之上,没有受到太大的震动来,然而听到床榻上沉重的一声咚响,伴随着男人又沉重了几分的吐息,卫莹几乎要立刻起身,去看太子的情况。
付峻却是以为卫莹又要离开,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力道。
男人的剑眉入鬓,薄唇紧抿,本就觉得身体不太痛快,此时受着他怀中少女的动作,心情又差了几分,面上此时显出了不近人情一般的冰冷。
“不要走。”
他微沉地抬起手,紧紧锢着她,男人沉沉而病中略透着沙哑的嗓音伴随着胸膛的震动传来。
“太子府里没有侍妾,我又散了一批侍女,现在府中送来的都是些宫中的老人了。”
“我本是想让你走的,可真的看你走了,我又后悔了。”
“所以这次,不走了,好不好?”
男人静静地望着她,压抑的吐息闷热而缓慢,伴随着淡淡的药味和独特的冷香笼罩着她,在那双黑深的眼注视之下,卫莹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到了最后,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平静地开口说道。
“臣女侍奉殿下用药吧。”
太子锢在她腰上的力道略微松动着,却仍是不肯让她起身。
在又一次被那腰上无声搂紧的力道揽回男人胸膛上后,卫莹忍不住开口说道。
“外面如此多的人守着,我难道还会诳骗殿下不成?”
少女的声音淡淡,最后却忍不住透出些无奈来,若是太子当真不答应,难道她真的能跑出太子府不成?
太子难道真的在病中烧糊涂了,竟连这般弯子都想不明白。
过了许久,搂她在怀中的男人手略微松动着,在卫莹以为男人终于想通之后,她松了一口气,正要撑起手想要起身,却又被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道搂入怀中。
男人面容平静,仿佛说的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一件事情。
“用药,倒是不急。”
她倒是被太子这般闲适的态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若不是此刻身上传来的温度灼热得仍是烫人,男人的唇色失白,面容清减,只怕她要以为这是太子为了哄她过来的一场苦肉计。
都烧到这种程度了,竟还是不肯吃药,怪不得这些时日过去了,这风寒之症仍是没有好转。
然而太子本就强硬,如今在病中,那掩藏在冰冷下如同孩子般不由分说的意气劲更加强烈了,卫莹不想再和病中的太子再起纠葛,她尝试着用哄孩子一般的口吻柔和开口道。
“殿下正在病中,还有什么比用药更加紧急?”
过了一会儿,男人略带迟疑的沉沉嗓音再度响起。
“再说一遍。”
☆、为难
卫莹耐下性子, 只好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权当自己是在哄孩子了。
而在她说完这一遍之后, 男人许久都没有动作,就在她以为男人是烧糊涂了, 想要起身去探太子情况的时候。却在陡然间, 感觉到一个滚烫而力道清浅的吻从她的额头吻下。
太子终于松了手, 然而却不是她想的那一种松手方式。
病中的男人肌肤滚烫,明明面容冰冷得如同积年不化的冰川, 却在睁着那黑深的眼, 强硬锢着她, 力道却温柔地吻下来时, 带着几乎让人窒息的强大压迫之感。
这时的太子没有半丝刚才在门前摇摇欲坠的样子,此时他翻身欺上, 滚烫而泛着灼人气息的吻从她的额头一直落到她的唇上, 仿佛诱哄一般的低沉话语从他口中说出。
“莹莹在担心我?”
没有给她回答的功夫,男人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忍耐地将吻印上怀中少女的唇, 在勉强记起自己仍染着风寒之症时,僵硬地停下了唇舌想要继续深入的动作。
他扯过锦被,一把隔在他和卫莹之间。
太子仅着一件单衣,却是将她裹得如同蛹虫一般严严实实, 然后继续锢在怀中。
“我病得厉害, 倘若你不是这么想的,也应该哄哄我。”
或许真的是病得太重,来自与怀中少女接触的肌肤中血肉滚沸着, 付峻竟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病得更加重了,还是那接触少女滚烫上的热血几乎冲开了他脑中紧绷的那根弦。
卫莹不可思议地望向他,几乎不敢相信这般接近于无赖的话是由一向冰冷强硬的太子所说。
“骗我这一次,我就放手。”
男人声音低哑地说道,透出外人难得一窥的深情与脆弱。
在望向那双仿佛将她吸进的双眼那一刻,卫莹发现自己竟生出一丝动摇来。
她抬头望向太子,不知为何,心间为了太子这卑微的姿态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