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兄弟想了想,又想起今早上有长官交代,要他们别跟太死,于是便停住了。若是平时,顾舒窈的确是会带上药房的人同去的,但她觉得买方身份可疑,若真是何宗文从乾都逃回来,人多了不方便。
顾舒窈一个人进了万福酒楼的大堂,她环顾一周准备找人给她带路,却发现这酒楼大堂格外热闹,比她从前去的酒楼,人要多上一倍不止。而且那边桌上还有几个男人总盯着她看,待她一回过头,那些人有心虚低下头去。顾舒窈原以为他们是在偷看她,可细一想,他们这个反应不太像那种毫不避讳的登徒子。顾舒窈又看了他们一眼,发现其中还有一两个她似乎还有些眼熟。
跑堂过来招待,顾舒窈将纸条递给他。跑堂看了一眼,笑着说:“这间包厢是在三楼,我才进去送了趟茶水,我现在就带您上去。”
顾舒窈站在原地没走,忽然低声问了他一句:“包厢里有几个人?”
跑堂每当回事,随口道:“好几个呢!”又问顾舒窈,“看样子您也是来做买卖的?”
好几个?还是买卖人?那就不可能是何宗文,何宗文不会暴露她的身份,因此不会让太多人见她。
会是谁呢?知道药房在她名下,还愿意大手笔买她的药,还让她来酒楼签合同?
如果不是何宗文,那么这个人的做法就十分可疑了。难道是一场鸿门宴?谁要害她?虽然止痛水这样的药可以大批售卖,但再怎么说也是西药,政府和军方对西药总是格外在意。
直觉告诉顾舒窈,这座酒楼不宜久留。她跟跑堂道了谢,只说还有东西落在外头,旋即转身离去。她刚往外走,方才坐在大堂里的几个男人立即起身。可顾舒窈已经走回车里,她身边又带了人,那些人没敢跟过去。
顾舒窈一坐回车上,立即吩咐司机开回租界。顾舒窈这么快便回来了,司机和那两个侍从也觉得奇怪。顾舒窈想了想,只说:“真是怪了,我一进去,那跑堂的说哪间包厢根本就没人订,估计又是哪家药房眼红,耍着人好玩。”
回洋楼后顾勤山问她时,顾舒窈也是这么回答的。顾勤山并没有怀疑,只道:“怪不得,那人付了定金后,一直也不见人过来。”顾勤山话说一半,笑了:“可他们真是傻,白白让咱们赚一笔定金!”
不出顾舒窈所料,到晚上付了定金的人还没有来。
顾舒窈倒不必顾勤山盲目乐观,晚上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卧室的书桌前出神,大堂里那几个人她总觉得在哪见过,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顾舒窈站起来,准备去床上睡觉,忽然灵光一闪。那几个人她的确见过,在如意楼!是跟在那个周三爷身边的人!
周三爷一直跟土匪有往来,眼下殷鹤成在林北剿匪十分顺利,他们又突然引她出去,顾舒窈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本来想着要不要跟任子延说一声,可转念一想,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盛州城南的一幢私宅此刻灯火通明,宅子前停了三辆汽车,有人忙忙碌碌从宅子里往车上搬运东西,那得都是些值钱的,看样子这宅子的主人是突然准备走了。
周三爷已经坐上车了,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袍,又戴了一顶黑色的圆顶礼帽,在夜色中极不显眼。周三爷的车正准备发动,临行前与他的手下方全交代事情。
“三爷,接下来可怎么办?殷鹤成看来是有备而来,现在虎峰寨已经全没了,再这样下去,过几天另外那几个寨子也得完,要不要去找那位爷帮忙?”
周三爷紧紧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爷吩咐过,出了事绝对不能找他!”
“那怎么办?眼睁睁地等死么?今天那个女人差一点就上钩了,结果突然又走了,是不是已经发现我们了。”
其实白天那件事,周三爷心里也没底,要不然他也不用连夜从盛州城逃跑了。可他仍故作镇定,“哼,没这么容易!慌什么,你先留意着,总会有机会,只要殷鹤成死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他刚交代完,就命令司机将汽车开走了。
周三爷的车刚开走,街道一旁有车悄悄跟了上去。而另一边北营行辕任子延办公室的电话也响了,任子延还在,他接过电话听了会,微微皱眉,又向电话那头吩咐:“给我跟紧了。”
任子延的副官也在他办公室里,等他接过电话后问:“参谋长,人走了么?”
“已经出了盛州城。”
任子延副官皱了皱眉,才小心翼翼开口:“那这么说,周三爷的人除了今天去找了顾小姐,其余什么人都没见?”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今天顾小姐并没有见他们,刚进了酒楼,便退出来了。”
“继续跟!两边都跟着!”那位顾小姐,他早就觉得可疑了,虽具体说不上是哪不对劲,可就像从头到尾换了一个人,还突然将他的好兄弟迷得五迷三道,有些事情既然别人舍不得下手,不如他来代劳。
顾舒窈第二天又去了华强路,还是和上次一样,让那几个侍从在门口等她,顾舒窈现在其他报社逛了逛,然后去了三百零一号——布里斯的公司。
布里斯没想到顾舒窈会亲自来,有些意外。顾舒窈将她的身份证件给布里斯,面色凝重:“布里斯先生,我除了身份证件与护照,还需要你再卖给我一件东西。”
“什么?”
她淡淡地开口:“我还要一把枪,十发子弹。”
布里斯惊讶地挑了下眉,没有拒绝,却笑着问她:“书小姐,我越来越想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舒窈只笑了笑,“以后有机会跟你说。”顾舒窈意识到外头并不安全,她既然会用枪,还不如留着备用,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救自己一命。
“下次一起给你。”
顾舒窈走之前跟布里斯交代,要他在药房正式开业的前一天晚上,将枪和证件用牛皮纸包好,塞到药房外第二块广告牌后的砖缝中,那个地方是顾舒窈上次无意发现的,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布里斯为顾舒窈准备了车,不过告诉她,他一个外国人太惹人瞩目,当天可能不方便出面,因此他现在就告诉了顾舒窈到时来接她的那辆车的车型以及车牌。
顾舒窈并不介意,只告诉布里斯让他在六天后的下午四点,派人在法租界的那家药房门前等她。然后又交代了布里斯一件事,便是等她走了之后,让布里斯派人将她的一只耳环和一张订单趁人不注意一起扔在药房门口,而那张订单便是周三爷那张只付过定金的。
既然周三爷他们打了她的主意,不如推给他们。她若是直接逃走,和取消婚约没有差别,殷鹤成若是生了气,难免对她们顾家的药房进行报复,陈夫人也可能受到连累。
如果她是被绑匪带走了,就算没了音信,也怪不到她头上。顾舒窈从布里斯那离开后,便去了盛州城最有名的几家报社,同时定下了最显著版面的广告。
然后,顾舒窈去了布里斯之前告诉过她的那家律所。
第48章 黄雀在后
顾舒窈拿着布里斯的名片去了律所,找到了那位姓陈的律师。
顾舒窈让他帮忙处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让他帮陈夫人写一份律师函,这位陈律师虽然在燕北小有名气,也处理过一些离婚案,但这样去帮家中长辈来离婚倒也是头一遭。
顾舒窈跟这位陈律师描述了陈夫人在家中被陈曜东殴打,并被姨太太夺走妻子身份的经历,好让他通通写入律师函中,作为证据。虽然那个时代男人都兴纳姨太太,但家里面弄出什么“东楼太太”“西楼太太”的简直闻所未闻,就好比一百年后的重婚罪,因此陈夫人如果想离婚也不是没有胜算。
顾舒窈知道,其实如果要委托律师,本应该让陈夫人也出面,可顾舒窈也明白,现在是她自己时间紧迫,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去逼陈夫人。别人的私事即使是至亲,也只能由他们做决定,旁人只能建议与提供帮助。所以顾舒窈此刻能做的便是先给陈夫人请好律师,写好律师函,只要她日后有了那个念头,便可以直接联系这位律师向盛州的法院起诉。
此外,顾舒窈又请陈律师帮她做了另一件事,他让陈律师拟了一份赠与合同,将她手中所有西药的特许经营权转让给陈夫人。她兄嫂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他们的品性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如果没有什么威胁他们,她一走,陈夫人在法租界的洋楼根本住不了几日。
顾舒窈回洋楼之后,直接去找陈夫人。她到陈夫人卧室的时候,她正在练习着用钢笔写字,因为顾舒窈之前跟她说过,让她在药房帮着管账,陈夫人识字,以前也管过一段时间陈府的开支,因此对她来说并不太为难。
顾舒窈走到陈夫人跟前,将草拟的律师函、赠与合同以及特许经营许可证都交给她。陈夫人打开一看愣住了,她并不是惊讶顾舒窈擅做主张替她请了离婚的律师,而是她自己察觉到了什么,问顾舒窈:“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是要去哪?”
顾舒窈考虑再三,还是与陈夫人说出实情:“姨妈,我准备在殷鹤成回盛州前离开燕北,但是请您千万不要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