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尧咬了下唇,反驳道:“雁亭,我知道你有怨言,毕竟她离开你的时候你还小。但无论如何她都有权利左右自己的人生,那是她的自由。”
“自由?”殷鹤成反问了一声,斩钉截铁道:“背弃丈夫,抛弃儿子,还和别的男人结婚,我想全天下的女人也只有她能做出这种事!这就是她要的自由?”
顾书尧将她的手从他手臂上松开,正色道:“梁霁月走的时候,已经跟父亲已经断绝了关系,之后想嫁给谁都可以。”
顾书尧话音刚落,殷鹤成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她,上下打量了片刻后,冷声问道:“你还想嫁给谁?”
顾书尧万万没有想到殷鹤成会这么问,一时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却又突然笑了起来,问殷鹤成道:“殷鹤成,我想听你一句真心话,我当初离开你去法国,现在一个人从帅府里搬出来,你是不是也在心底认为我是背弃过你?也觉得我丢过你的殷鹤成的脸?”
殷鹤成刚才那句只是气话,却不想顾书尧反应这么大。她也没消,不想与她纠缠,于是偏过头不理会她。
顾书尧见他刻意转过头,于是去拉殷鹤成的手臂,她想要他看着她,“殷鹤成,你告诉我呀,我是真的想知道!”
可顾书尧的力气哪有殷鹤成大,她拉了好几下,殷鹤成都纹丝不动。
顾书尧索性将手松开,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和他争吵了。顾书尧咬了咬牙,低声道:“殷鹤成,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你会像恨你母亲一样恨我。”
顾书尧这句话还没说完,殷鹤成蹭地站起来,他什么都没说,直接从衣架上取了衣服穿上,大步往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顾书尧也跟着站了起来。
殷鹤成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顾书尧,道:“我今晚回官邸睡,我想你和我都需要冷静一下,我不想和你再谈论这些。”说完带上门走出去了。
顾书尧也没阻挠他。的确,他们都应该好好冷静一下,她今天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将话说到那个份上。
殷鹤成走后,顾书尧也没有再回餐厅接着吃饭,那一桌子菜就凉在餐桌上。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视线停留在对面墙上挂着的钟表上,看着秒钟滴滴答答地转动着,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
顾书尧当然知道在这间公寓里避世不是长久之计,可她既舍不得与殷鹤成的感情,也不愿意向这个年代的世俗妥协。在这段婚姻里,她和殷鹤成都迷路了,就像坠入了五里雾中,完全找不着出路,或许殷司令和梁霁月就是他们的将来……
顾书尧也不知道殷鹤成所说的那个冷静究竟是多久?连着两天,殷鹤成都没有回公寓。他们发生争执的第二天,黄维忠过来将殷鹤成的密码箱带走了,想必殷鹤成是要在官邸或是别的地方长住了。
不过黄维忠也告诉顾书尧,“这几天少帅的确是在官邸,您别担心,少帅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
顾书尧只笑了一下,她和殷鹤成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他们那些旁观者可以明白的,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转眼已经到了周三,殷鹤成的生日一天一天的接近。顾书尧知道再这样等下去也是不会有结果的,一个人要改变长久以来形成的观念,谈何容易?何况他又是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大环境里。
顾书尧自己也累了,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索性下楼吩咐殷鹤成的侍从官,“你们能帮我带句话给少帅,我这间公寓的房租快到期了,我准备从这搬出去,还请少帅自己将他的东西带走。”她直接赶他走未必能成功,不如找个借口自己搬出去。
顾书尧这番话虽然委婉,却也听得出是在逐客了。那几个侍从官面面相觑,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连声应道:“夫人,我这就去给少帅汇报。”
顾书尧这样一来也算是给殷鹤成提了个醒,可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回来。倒是侍从官过来回复,“夫人,少帅交代过了,这间公寓他已经买下了。”
买下?这的确是殷鹤成的手笔,却又是故意避重就轻,谁都知道她并不是因为那点租金要搬走。
那几个侍从官都是会察言观色的角色,许是见顾书尧不那么高兴,在一旁道:“夫人,少帅这几日确实忙的很,他忙完了便会过来的。”
过不过来她随他便,不过顾书尧并不想难为他们,只轻轻道:“我知道了。”
另一侧的官邸中,殷鹤成正在站在书房里对着一张画像出神,那是他父亲的一副肖像,穿的还是前清巡防营将领的铠甲,这幅画的右下角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花体的“L”。
他其实是亲眼看着他母亲画完这幅画的,他记得那个时候他父亲常在外应酬,整夜整夜地不回府,他母亲便整夜整夜地画画。有好几次他半夜睡醒了,还见她坐在那儿。
他那时不明白为什么他母亲要不眠不休地画画,直到有一天,这幅肖像画完了,他母亲也不见了。
殷鹤成那时还小,梁霁月刚失踪的那几天,他也曾四处哭着找娘,后来殷老夫人告诉他,“你娘不要你的,但还有奶奶疼你,其他的姨娘也会疼你。”。也是从那天起,他便不再哭了。
不知为什么,他明明想着从前的事,却总会想起顾书尧和他争执的画面来,一幕幕在他脑海里打转,她说:“她对当年的事情十分愧疚,当初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她还说:“无论如何她都有权利左右自己的人生,那是她的自由。”
最终停留在她那一句:“殷鹤成,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你会像恨你母亲一样恨我。”
下午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于是顾书尧出门去找梁霁月,她之前答应过梁霁月,会帮她说服殷鹤和她见上一面。虽然顾书尧并没有成功,可她还是得给梁霁月一个交代。
然而,当顾书尧到梁霁月家敲门的时候,却发现梁霁月并不在家,连佣人也不在。
这是去哪了?顾书尧明明记得,梁霁月是两周后的轮船。顾书尧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往楼下走去。或许她可以去问一下殷鹤闻,去问一下梁霁月的去向。
哪知,顾书尧刚刚下楼。便在楼下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殷鹤成和他的人居然也在这里。
第185章
就在顾书尧看到殷鹤成的同时,殷鹤成也看见了她,只是他既不回避也不意外,还朝她走了过来
殷鹤成居然如此坦荡,一点都不像是被她撞破的样子,顾书尧觉得奇怪,犹豫了一下也迎上前去,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殷鹤成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我来找你。”
在梁霁月的家门口找她,这个理由未免有些牵强。顾书尧将信将疑地看着殷鹤成,刚才梁霁月家里没有人,而他此刻出现在这里,这两件事之间是不是有某种联系?
难道殷鹤成已经见过梁霁月了,那梁霁月现在又去了哪里?
顾书尧刚想问殷鹤成梁霁月的下落,只听见背后有人叫她,那声音是发着颤的。顾书尧听的出那个人的声音,回过头一看,果然是梁霁月。
梁霁月虽然叫的是顾书尧的名字,但目光却一直在殷鹤成身上,她那双眼中已经盈了薄薄一层泪。,毕竟她眼前站着的是她整整二十四年没有见到过的儿子。
梁霁月看殷鹤成的神情让顾书尧十分意外,她原本以为梁霁月和殷鹤成已经私下见过面了,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难道殷鹤成过来真的只是找她?
顾书尧这才时注意到,梁霁月背后还跟着佣人吴妈,吴妈手上提了好几个袋子,像是从外面刚买东西回来。
顾书尧悄悄看了眼殷鹤成,即使梁霁月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去看她,视线淡淡望向远处,熟视无睹。
梁霁月越殷切,气氛便越尴尬僵,顾书尧主动上前与梁霁月打招呼,“您回来了。”
梁霁月这才缓过神来,脸上的喜色依旧难掩。她看了殷鹤成和顾书尧一眼,有些语无伦次,“我刚才……你们都站在这里干什么?上楼去坐坐吧。”
顾书尧意识到梁霁月应该是误会了,她说过会帮梁霁月劝殷鹤成的话,然而这一次,殷鹤成并不是过来见她的。
殷鹤成的面色依然冷峻,而梁霁月脸上的表情也开始由最初的惊喜渐渐转为慌张、失望。
顾书尧望着梁霁月出神,梁霁月身上穿着一条水蓝色的修身旗袍,只是这一回不像初见时的优雅淡然,微微下垂的肩膀上写满了颓唐。
顾书尧从前只觉得梁霁月举止优雅,仿佛不食烟火似的,可如今的她卑微地好似坠落了凡尘,全然是一个期盼儿子原谅的普通母亲。
顾书尧在一旁看着十分心疼。然而这是他们母子二十年来的心结,她没有切身经历过殷鹤成的过去,便也没有资格去替他做主,她只能站在殷鹤成的身边陪着他。
“雁亭。”梁霁月试探着唤了一声。
殷鹤成虽然仍没有说话,也不去看梁霁月,可他脸上的肌肉随着梁霁月那声轻唤微微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