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鹤成扫了一眼殷鹤闻与顾舒窈,视线停留在殷鹤闻紧握顾舒窈的手上。
他记得当初殷鹤闻并不喜欢顾舒窈,之前顾舒窈几次刻意接近殷鹤闻,反倒把这小家伙惹恼了,结果殷鹤闻还跑到他这来告状,当时说的是:“我不喜欢那个什么顾小姐,大哥你不要娶她好不好?”
这话说了三个月不到,什么时候成了今日这般?他又去看了一眼顾舒窈,她低头望着殷鹤闻,对他视而不见。
殷鹤成伸手去捏他的脸,和颜悦色道:“鹤闻,你怎么在这?”
殷鹤闻和他大哥关系虽好,却也怕他,于是撒谎:“我特意来找舒窈姐姐玩的!”说完拉着顾舒窈就往外跑去。
顾舒窈没说什么,正好可以借口离开,于是跟着殷鹤闻往外走,在她和殷鹤成擦肩的片刻,她低着头从他身旁经过,余光却注意到他在看她。
殷鹤闻的套间就在隔壁,稍稍比殷鹤成的小些,但也宽敞,卧室外的房中摆着钢琴、书桌,书桌上放着一沓书,有几本胡乱翻开的英语课本格外显眼。
顾舒窈没有糊弄殷鹤闻,门一倒锁好,便掀开钢琴的琴盖,照着琴架上的曲谱帮殷鹤闻弹琴。六姨太规定殷鹤闻每天弹一个钟头的钢琴,对殷鹤闻来说是如坐针毡,可于顾舒窈并不算什么。她的手洁白纤长,在琴键上熟练地游走,一个个清脆的琴音连成优美的旋律,殷鹤闻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连连摆手:“这首曲子我今天才学,你不用弹这么好,不然我娘会发现的。”
说着,他又凑过来,笑嘻嘻地问她:“姐姐,你钢琴是什么时候学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她钢琴什么时候学的?还不是和他一样,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逼迫着按下一个个琴键,反复地练习。她的父母亲都是外国语大学的教授,家教甚严,从小就督促她学各种特长。
或许正是由于相似的经历,顾舒窈面对殷鹤闻这样一个熊孩子,并不反感。
她笑了笑,故作神秘道:“我偷偷学的,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不然以后我就不能帮你了。”
殷鹤闻冲着顾舒窈得意地挑了挑眉:“你是不是要给我大哥惊喜,所以偷偷学了钢琴。”
这个小家伙时而幼稚,时而又老成,顾舒窈哭笑不得,也没有反驳他,道:“姐姐会的东西很多,不只是钢琴,英语我也可以帮你,不过你以后得听姐姐的话,你可以做到么?”
钢琴和英语,殷鹤闻最痛恨的两样东西,他想都没想,连连点头答应了。
正说着话,门外六姨太过来敲门,殷鹤闻连忙和顾舒窈交换位子,顾舒窈前去开门。六姨太见到顾舒窈稍微有些惊讶,不过看到正在练琴的殷鹤闻后,又换上了欣慰的笑,扶着顾舒窈的胳膊道:“鹤闻这孩子就是太淘气了,不像他大哥小时候,做什么都自觉,钢琴也弹得好。”
殷鹤闻听见了,回过头冲着六姨太喊道:“只要舒窈姐在,我钢琴也弹得好。”
六姨太“嗤”地一声笑了,说:“叫什么姐,马上就是你嫂子了。”六姨太说话从来是四处逢源,虽然是对着殷鹤闻说的,却是说给顾舒窈听的,又道,“刚刚我在楼梯上,是听你弹琴有长进来着,不过你嫂子哪有空常陪着你。”
顾舒窈佯装受用,微微一笑:“难得鹤闻喜欢我,我反正平时也没什么事,能陪着他弹琴、学习也是个消遣。”
六姨太做事八面玲珑,唯一令她发愁的便是这个儿子,如今倒好,这儿子居然主动说愿意听人管束。六姨太虽然对殷鹤闻突然的改变存了些疑,却也高兴,握住顾舒窈的手感谢,“这样太好了,真是难为你了。”
顾舒窈笑了笑,目光扫过殷鹤闻书桌上的英语课本,心中暗暗有了打算。
六姨太许是为了感谢顾舒窈,在她临走前交代,却也不点破:“雁亭还不知道你大哥明天来的事,你最好跟他说一声,明日也好招待。”
顾舒窈回房间的时候,殷鹤成已经睡下,待她第二天醒来,他又已不在了。顾舒窈也没太放在心上,告不告诉殷鹤成都不重要,六姨太不过是要她提前打声招呼,免得顾勤山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心里好歹有个准备。不过,顾舒窈并不在乎。
顾勤山是中午到的帅府,六姨太派人来楼上请顾舒窈。应该是六姨太怕惊扰老太太,并没有在客厅招待,而是在楼梯间旁的小会客室。顾舒窈跟着佣人走过去,发现六姨太正坐在一张沙发上,而面向她的长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另外还有两个不大孩子。
顾舒窈看了好一会才辨认出来,顾小姐记忆中的顾勤山要富实很多,眼前这个人却是骨瘦如柴。顾舒窈再去看她的嫂子罗氏,虽然是穿金戴银,却是十几年前最旧的款式,她身上的袄裙也是前几年的旧料子。在帅府一派奢丽下衬得寒酸。顾舒窈记得,陈夫人前阵子为她置办了新衣裳时,就将她许多这些料子的衣裳赏给了佣人。
顾舒窈站着没动,六姨太听见门响动招呼了一声,谁知罗氏闻声突然赶过来,一把搂住顾舒窈:“我苦命的舒窈妹子哟,被人骗了清白,还伤了身子,这是什么世道。”说着又朝着六姨太话中有话道:“女人小产和生孩子没有分别,该滋补的绝不能省着!我们舒窈在家可是娇养的,什么燕窝、鱼翅都不曾少过她的!”
顾舒窈看着她眼前这个满嘴为她好的罗氏犯恶心。若是真的心疼她,早就该来了,为何当初六姨太寄过去几百大洋就打发了,现在她恢复再来又是什么意思。再者,顾小姐失了孩子这件事,帅府的人早就避而不谈,而她这个“关心”她的嫂子,却当着一众佣人的面撕她的伤口,毫不顾忌她是否会难堪,这是哪门子的关心?
罗氏正胡闹着,殷鹤成却回来了,他身边还跟着戴绮珠、任子延还有温特医生。他们应该是要往楼梯间去,正好路过了小会客室。
应该是刚才都听见了,戴绮珠一个两个打量顾舒窈的哥哥与嫂子,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
殷鹤成脸色并不好看,不想与他们纠缠,直接冷着脸往楼梯间走。
罗氏看见了,连忙给顾勤山使了一个眼色。顾勤山立即跑过去,挡在殷鹤成的跟前伸手将他拦住:“少帅,你今天怎么着也得给我妹子一个交代,到底什么时候娶她?”
哪知殷鹤成连话都没说,不过眼风一扫,身后的侍从往前走了一步,顾勤山便吓得缩了手,弓着腰,腆着脸,换了种恭敬的语气:“少帅,怎么着您也得给个答复吧。”
殷鹤成没有看他,倒是扫了一眼一旁顾舒窈,语气冷淡:“我还有事,要钱直接去找管事。”
第13章 断绝关系
顾舒窈记得,以前顾勤山和罗氏每次从帅府要到钱之后,都会再给顾小姐稍稍置办一点首饰。罗氏还真是个精明人,舍得拿出些小恩小惠来,却把账算在顾舒窈头上,借着她与殷鹤成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殷家要钱,这把她当什么了?
顾舒窈知道,顾小姐这哥哥嫂子贪得无厌,想让她做一棵长久的摇钱树,自然是不会同意她解除婚约,可偏偏在那个时代,她的婚事自己根本做不了主。也难怪她那次与殷鹤成摊牌,他根本就不当回事。
还不如趁着这机会,和这兄长嫂子早早撇清干系,将来解除婚约也少了重阻碍。
顾舒窈稍稍推开还赖着自己的罗氏,冲她嫣然一笑,明知故问:“嫂子,你们是来帅府要钱的么?”
罗氏哪能承认,那张哭啼的脸微微一僵,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慌忙否认:“舒窈,你是不是糊涂了,我们怎么是来要钱的,我们可是来给你讨说法的,你人还没嫁过去,怎么胳膊肘竟往外拐。”
顾舒窈点了点头,又抬头望向殷鹤成,“你听见了吧,他们不要你的钱。”
从前的顾小姐夹在这中间,得不着便宜还得受委屈。顾舒窈自然不干,她的语气不冷不淡,既断了罗氏的退路,还让殷鹤成难堪。她才说完,戴绮珠惊诧地看了她一眼,站在殷鹤成身后的任子延闻言眉毛也微微一扬,饶有兴致地抬眼去看顾舒窈,现如今敢这样当众扫殷鹤成脸的人怕是不多了,这顾小姐还真是有意思。
殷鹤成的脸色不太好看,“既然这样,那更好。”说完就要走。
罗氏急了,可刚才话已说出口,她现在又说不得什么,脸憋得通红。
只是顾舒窈没料到她胆子大,竟准备上去拦殷鹤成。顾舒窈先一步扣住罗氏的手,笑着问:“嫂子,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罗氏一时情急,袖子一甩,气急败坏道:“你自己问问你哥,家里的药铺折了多少钱?赌桌上又输了多少钱?欠了多少钱?”
戴绮珠听完勾唇一笑,骨气看来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挣来的,话说的再硬气,也抵不住家里人扯后腿。殷鹤成转过身,吩咐戴绮珠先领着温特医生他们上去,只剩任子延和副官在一旁陪着他。殷鹤成刚回过头,却看见顾舒窈十分平静地将自己身上的耳坠子、翡翠镯子一件件取下,然后整整齐齐放在桌上,对罗氏和顾勤山道:“这些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不够的话,我楼上还有,都可以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