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博文浅笑道:“你知道我家里养了十几只羊,我阿娘去年就开始将羊毛羊绒都剪下纺成线,织成毛衣,只是羊毛过硬,不适合作为衣裳,她发现用羊绒纺成的线细软暖和,从今年开始就一直在乡下搜集羊绒,但她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大约是和县尊说了,县尊叫人从西域带回了羊绒,还让西域那边的人织成毛衣。”
岑梓抱着怀里温暖的毛衣感叹道:“令堂和师叔费心了。”
上届科举他是参加了的,不过幸运的是,上届科举赶上了好天气,虽也冷,却不像寒冬那样冷的刺骨,若是运气不好,像他爹那样,屡次参加科举,屡次遇到那种倒春寒的天气,一直蹉跎到三十六岁才中了进士,那才倒霉。
还有更倒霉的,直接把小命给弄没了。
而二月里倒春寒的天气才是正常的,像上届那样,天气难得的暖和,才是老天作美。
遗憾的是,上届科考他未考中。
席镶穿上羊绒衫,也觉得十分暖和,当下高兴不已:“有了这羊绒衫,到时候可抵御一二寒冷。”
三人都是年轻人,席镶性格活泼跳跃,甄博文为人处世圆滑融洽,岑梓老成持重,加上有席镶在中间做桥梁,三个年轻人很快熟悉起来,一起在院子里探讨学问。
晚上岑府设宴招待他们,之后几个少年就开始闭门读书,直到过年那天才出来和岑家人一起吃年夜饭,次日有淮州同窗送帖子,邀请他们京城一游,他们才出门放松了一下,大致了解了一下陆陆续续来到京城的其他学子。
岑梓、席镶对其他学子倒有些兴趣,甄博文却十分明白,他现在知道这些没用,只有他自己考中进士,到时候不需要刻意接触,同届的考生自然会认识。
听岑梓说,届时会发一个小册子,同期考生中所有人的性命、年龄、籍贯等各种信息都在上面,方便同届考生交流用,他们又会被称为同年。
但如果你考不中,即使这时候认识了他们又如何?他十分清楚,只有强大己身,才能够再谈其它,他没有傲人的家世,唯一有的,就是他自己。
但他并不因此而自卑,反而越发自律刻苦,君不见,岑相同样一介寒门出生,不也官拜宰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或许是有这样一个现成的例子在身边,甄博文越发的清楚自己的路该如何走,该朝哪个方向努力,半点不曾迷茫。
席镶到底年轻,性格也跳脱一些,这些时日的闭门苦读已经憋坏他了,难得趁着过年有个放松的日子,就想好好在玩一玩,第二日岑梓、席镶还想再出去,被甄博文劝住,两人见甄博文不去,只好又继续闭门苦读。
岑梓去年未中,见甄博文如此努力,更是心生佩服和紧迫感,三人常在一起相互探讨学习,皆受益匪浅。
正月里还多是好天,一进入二月,天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原本多日未来邀请他们出去游玩的淮州学子,突然有一个上门求助,原来是有个同来的淮州学子居然在这个时候感染风寒,且感染风寒的人还不少,这时候医馆的大夫很多都被请到富贵人家做私人大夫去了,大夫紧张,他们找了好几家,居然都找不到大夫,着急之下,这才想到甄博文在岑府。
岑府虽然已经不比当年,但到底有些底蕴在,岑敬鸿下了帖子请了大夫给那淮州学子看病。
还是岑安人(岑敬鸿的妻子)思虑更为周全一些,考虑到自家府上有三个要科考的举子,赶忙将这位大夫留下,作为岑府的私人大夫,一旦有什么问题,以岑府优先。
这位大夫曾经就是岑相的私人大夫,与岑府关系密切,自是同意。
一直到时间进入二月初,这股淅淅沥沥的小雨也一直没有停过,原本期待今年会有个暖春,没想到天气越发寒凉,和冬季没差了。
许多学子都有些担心今年的春闱。
所有人都在期待雨停,然而老天不作美,一直到春闱当日,二月九日的早上,寒风凛冽,春雨依旧。
第95章
甄博文、席镶、岑梓三人都是很早就起床,穿了两条羊毛裤,一条外裤,上衣是两件羊绒衫,一件外面的罩衫。
因为这一届科举的规矩是,为避免作弊,只能穿三件单衣。
甄博文再度检查自己所能带的东西,笔墨砚,纸是不需要带的,甚至笔都不需要带,到了考场会发一套笔墨纸砚,一盒小药丸子,一只保温杯,馕饼若干,肉干若干,肉酱若干,一块姜,还有一只空碗,两双筷子,防止官兵检查的时候,要将肉酱倒出来。
还有防臭号的口罩和风油精,切得薄薄的有些透明状的香胰子。
这次要足足在里面待够三天。
会试防作弊的检查要比省试要严格的多,第一关,就先把笔墨纸砚都撤了。
甄博文带了甄大郎过来,将笔墨纸砚交给甄大郎,岑梓、席镶二人也将笔墨纸砚交给随他们来的小厮,接着是检查考篮中的其它物品,主要是看有无夹带。
慕清给甄博文做的饼干都是很薄的薄饼,里面放了牛奶、鸡蛋、白糖,馕饼都是在外面买的,还有些馒头、锅巴。
没有准备筷子的,官兵就直接上手,将馕饼馒头等物撕的一块一块,防止作弊。
甄博文带了筷子,官兵便用筷子将馕饼和馒头撕开。
肉干都是早早就切成很薄的薄片,肉酱也是直接倒入陶瓷碗中,检查瓷瓶,再用筷子搅拌一番,倒回去。
保温杯里面的红糖姜水也被倒出来,反复检查过,最后发现这个不锈钢的铁杯子浑然一体,没有任何机关可藏匿夹带物品,又请示了两位主考官后,经过主考官再度查验,才将大瓷碗里的红糖姜水再倒了回去,原本滚烫的红糖姜水,经过这么一番倒腾,再倒进去的时候,已经不再滚烫,但还是热的。
两位主考官看看甄博文,心里却在想着,带一杯红糖姜水,以后可以让自己族里的学子们也这样做。
考篮也不能带进去,考场门口会随即发放一个考篮,将东西放在考场准备的考篮里,自己的考篮有小厮的给小厮,没小厮的就放在门口,离开的时候带回去。
接着是检查衣物衣服,三人脱了自己外面的罩衫后,自然就注意到三人身上的羊绒衫。
三人的罩衫同样是慕清准备的,用棉花纺织城粗线,再纺织成密度较高的棉布,摸起来听厚实,虽比不得棉袄,但相比起单薄的麻衣或丝绸,厚棉布做成的棉衣要稍微保暖一些。
羊绒衫属于单线织成厚羊绒,商标全部被捡了的,尤其是岑梓,他身高才一米七,席瑞安前世的紧身高领羊绒衫穿在他身上,就跟个长衫包臀裙似的。
甄博文的身高也足足有一米七八,席瑞安一米八三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将腰腹都护得严严实实。
席瑞安的衣服多是以黑、灰、棕、深蓝四色为主,虽然也有其它颜色的衣服,但慕清都没有拿出来,给三人的羊绒衫都是以这四种颜色为主色调,还算稳重大方。
好在这样的衣服也容易检查,拉开一看,用灯一照,里面有没有夹带东西一目了然。
他们先是不知道能不能过,立刻将主考官叫了过来。
主考官也是不容易,此时大约才半夜三点多,就已经到考场,亲自检查完之后,因为羊绒衫无法作弊,就让他们披头散发的进去。
除了第一轮是在外面的搜身外,到了里面还有更残酷的,倒是没有洗浴了,而是让你将全身的衣服脱光,先是由两个官兵,仔细检查你的衣服鞋子,再光着身子张开双臂双腿,由两个官兵仔细检查你的头发、头发刚刚在外面已经检查过了,此刻还得再检查一遍,束发的物品也有限制,只能纶巾,发带,不能用冠和簪。
玉簪还好,像铜簪、铁簪之类,为防止簪子镂空藏匿小抄,也是不能带的,大多数人都一张纶巾,或是一根发带,简简单单。
然后官兵会用刚刚捅过前面人的手指,随意地在桶里洗了洗,再伸进你的嘴巴搅一搅,捅进你的菊花里,转一圈,发现没东西,穿上衣服,下一个。
饶是淡定如甄博文,也是羞愤欲死。
他又是个有洁癖的,立刻将篮子里的给官兵,让他用香胰子洗手,官兵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为难他,而是真的用香胰子洗了手,让他张开嘴巴检查了嘴里有无藏东西,再去捅他菊花。
一般将作弊的东西放入菊花里作弊的人,都会用一根阴线放在菊花的边沿,等蒙混进去后,就拽着那根不起眼的细细引线,将菊花里面的小炒抽出来。
所以官兵们根本不需要捅的太深,只需要一指长,摸摸没有那根引线,基本就出来了。
甚至不少学子对官兵都恨上了,直到多年后,还不停的对武将官兵们使绊子。
岑梓上一年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检查,再来一次,依然是脸涨的通红。
少年席镶更是受不住这样的检查,面红耳赤,大喊大叫,羞愤欲死。
其实不少人的反应都是和席镶一样,甚至还有人搬出自己背景的,有想给官兵们塞钱的。但科举检查,是皇帝亲自下的旨,刘相亲自监督,每一处检查都至少有两人以上,身上任何纸条都不给夹带,谁敢收钱?谁家的背景能够大过这两人?这些官兵都铁面无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