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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闺房里的铜镜成精了 (独我南行)


  这一声如掷地惊雷,薛盈被炸得跌坐在脚边的矮凳上。
  朱宁伯府的大公子年二十有九,貌陋,腿残,性戾,一直求娶不到大府小姐,还曾听闻他常日厮混于烟花巷,染了那种难堪的隐疾。
  这样的人,薛盈宁愿长老府中也不想嫁!
  薛盈前去恳求父亲收回成命,薛元躬却让下人将她赶回了房,柳氏闭门不见她,她在府中不知道求谁。
  雀纱走进闺房,薛盈正伏在妆台痛哭,雀纱终生不忍,“小姐,你别哭了。往好了想,你出嫁了便得了自由,是好事。”
  薛盈默默无言,她揪着手中的信笺。
  那上头的字已经被泪水浸湿:盈盈似水月,我心如尔心。
  她猛地起身冲出府门。
  寅申年巳亥月见巳日,这一天并不太平,饱读诗书的薛盈知道,今日红纱,纱亦通煞,是凶日,并不适合出门。
  可她还是去了,她想去长宁寺找母亲,这个家她待得太辛苦,胞弟薛子成被柳氏支去了外地,她身边没有亲人,她此刻只想见到温氏。
  然而薛淑派来的下人却将薛盈在街口堵了回来。
  薛淑的小脸肿得不成样,气急败坏地指着薛盈:“你想冲出去让长京的人都知道我们绍恩侯府还有你这般……这般的大小姐么!”她没说出“这般好看成仙女”这句话来。
  薛淑满心怒火,扭头就看到薛盈妆台上的那块菱花镜,薛锦读懂了薛淑的意思。
  姐妹俩迈上前,抱起镜子便砸在了地上。
  “不要——”
  为时已晚,菱花镜哗啦啦碎在了地面。
  薛盈无助,眼泪大颗颗滚落,她望着碎片里支离破碎的自己,终于痛哭失声。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温氏离府时叮咛过她要好好保管这面镜子,这是她的福泽。方丈说过,镜子若是碎了,她的命运便会产生变数了。
  今日是红纱日。她明明知道娘亲小时候教她的那句俗语,出行犯红纱,必定不回家。原来她真的不该出门,她虽回来了,可她的铜镜替她挡灾了。
  屋子里都是薛盈的哽咽,她好久后才抬起头来:“你们,与我赔礼道歉。”
  “你以为你还是有郡主娘亲撑腰的嫡女?”薛淑得意地踢了踢地面的铜镜碎片,“现在可是摄政王掌权,谁叫你那庆王外祖父敢支持躺在东宫里的病太子!长姐,是你先要害我的。啊——”
  薛淑忽然发出一声尖叫:“龙纹,薛盈你竟然用龙纹!”
  薛盈低下头,在碎裂的镜面背后竟果然望见一道龙纹。可待她再想靠近望个究竟时,碎片背面光洁一片,哪有什么龙纹。
  薛淑已经冲出房要去柳氏那里告发薛盈,须臾,柳氏被请来闺房,还未开口训责,锦兰便冲进了屋子。
  “夫人,侯爷被匆匆诏去了宫里!”
  薛盈听见了她们的交谈,摄政王突然薨逝,早被封为大统继承人却因病沉睡多年的太子恰巧醒了!


第2章
  薛盈不懂时政,她只明白绍恩侯府恐将倒大霉矣。
  几年前那场皇权之争里,温氏娘家庆王府支持的太子重病昏迷,摄政王掌权后,庆王府获罪,薛元躬为了撇清关系自当识趣地为摄政王效力。如今……时局真不好说。
  柳氏已经匆匆离开了薛盈的闺房,薛淑薛锦姐妹俩见无人帮她们撑腰,也只得怒嗔着离开。
  ……
  此刻的周朝皇宫内,醒来的太子盛俞被群臣簇拥,三公九卿皆候在侧,往昔对摄政王奴颜婢睐者已俯首百诺。太子抬起的杏黄袖摆遮掩了半张脸,微露出的一双眼眸眉深目遂,他揉了揉太阳穴,出声下旨。
  “我卧病多载,皇叔掌政,周朝得以国泰民安,然,朝中人事愈多待改之处,亦有许多废乱亟待肃清。此乃先帝圣旨,众臣听令,召告众司,明日登基。”
  群臣从太子寝宫蜿蜒地跪到了东宫殿外,齐刷刷的恭贺之声浩荡绝耳。
  跪在后头几排的薛元躬颤颤巍巍地离开皇宫,回到绍恩侯府,他深锁的眉头一直未能舒展。
  柳氏来到房中:“侯爷,宫中情形如何?”
  薛元躬急道:“赶紧把阿盈打发朱宁伯府,朱宁伯得摄政王赏识,对太后亦有恩情,太子登基后朱宁伯府必定会荣华有加。真是怪了,太子病了十多载,怎么一醒来便容光焕发,深谙朝政?”他感叹,“快给阿盈准备些嫁妆,只期望她能保我绍恩侯府眼下无事……”
  薛元躬想卖女求荣,柳氏也巴不得把薛盈这个如花似玉的嫡女下嫁出去,转身便去张罗。
  可得知这个消息的薛盈却不愿意。
  她因为被困府中,不与人接触,也没有友人,每日只与书籍作伴,她曾想,她的思想应算得比寻常女子开阔了。她阅尽百卷,喜欢早古那些大诗人的山水豪情,喜欢古往将军的爱国情怀,也崇敬古今帝王的驭权有术。可是面对这件事,她没有能力对抗,空有这些开明的思想有何用!
  周朝这个男权天下里,男子可以一妻多妾,甚至前些时日的朝堂上,还有臣子提议后宅太乱,请求改制为一夫二妻多妾。她明白,周朝的女子真的飘似浮萍,如那些民间杂剧的故事里说的,女子只是男权天下里的附属品。而她,此刻就是这样身不由己,无人能助。
  薛盈没有再闹,她面容平静,坐到妆台前,那面二尺高的菱花镜不复在,面前只有一块她清扫出来的碎片。薛盈在那块碎片里望见了自己一双桃花眼里的不服输。
  柳氏的意思是,让她在新帝即位后的几日里嫁过去,大概也就剩五六日了吧。薛盈不想认命,她想逃婚。
  夜幕临时,整个府邸在新帝即位前夕都是静悄悄的。薛盈身上揣了几两碎银和一些首饰,手中只握了一把团扇。她在府中佯装信步,脚步轻轻走向了后门。
  “长姐,你往何去?”
  突然出现的一道黑影将薛盈吓了一跳,赶来的家丁提着灯笼,照亮了那团黑影,是薛淑。
  “我心绪不宁,想来这清净之地走走。”
  薛淑笑:“要说清净,还是长姐你那个小院子更清净一点。”薛淑偏头招呼家丁,“还不送我长姐回去,眼见大小姐就要出嫁了,你们不好好守着我长姐,若是让她在婚期上没了人影可怎么办。”
  薛盈一僵,她的计划薛淑竟都知道!不,是精明的柳氏知道!
  她默默凝望薛淑,薛淑朝她嫣然笑开,“长姐思绪不宁,难不成还盼着你那情郎?”
  今夜无月,风亦骤疾,竹枝在灯影下孤零零摇坠。这个夜是冰冷的,令薛盈单薄衣衫下包裹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
  她想到了封恒。
  那个容光隽逸,却沉冷得不喜欢说话的东朝皇子。东朝兵败,他孤身留在周朝,是质子。薛元躬仕途不顺,这些年就只在景北别院负责监守这个东朝的质子。
  温氏去长宁寺带发修行,十岁的薛盈为了帮母亲求情,每日都追在薛元躬身后。那些年父亲并没有这么厌恶她,她每日提着糕点巴结薛元躬,可是几乎每一次都是封恒立在不远处的檐下静静望着被薛元躬斥责到掉眼泪的她。
  泪水朦胧里,十一岁的封恒穿一身青衣,他仿佛是一棵孤松,夜里,却更如一轮明月。
  薛盈请他出主意,薛盈的话多得总是胜过封恒,直到十五岁,她说以后不会再来了。
  封恒还是穿着青衣,他的话也还是很少,可是那天的明媚阳光下,他言:你等我。
  薛盈并不知“等”的意思,她回到绍恩侯府的每一日都过得艰辛,但是,她喜欢上了世间这个最美好的字,等。
  她寻到机会再去了景北别院,封恒的青衣在风里飘,他的手臂轻拥在她腰际,他低头凝视她,微微笑:“盈盈似水月,我心如尔心。”
  从此后,薛盈明白了何为男女之情。
  他们没有书信,不能见面,他们没有执过手,也没有任何肌肤之亲,除了那一次他隔着衣衫轻落在她腰际的那一刻温暖。薛盈也不知事情为何会发展出这种情愫,她只知道,封恒的眼睛没有骗人。
  很久后,薛盈终于得到机会再去了景北别院,封恒却变得性冷如霜,他睥睨着她,哪怕他只是质子,眼里却带着他皇子的倨傲。他笑她蠢,笑她春.心泛滥,笑周朝女子如她这般,可以轻易被他亵玩。
  一切急剧大变,薛盈的梨花带雨里,是封恒压着他侍女的放浪厮磨。他再也没有看她,只说:敢玩过来,不敢玩滚。
  薛盈泪奔,回到府中,她抱着她的镜子哭了三个昼夜,等她再知道封恒的消息时,他已经被摄政王潜放,护送回了东朝。
  从此后,风月无关,与君长决。
  这事被雀纱告诉给了薛淑邀功,薛淑转而告诉了柳氏与父亲,薛元躬说她是想害死阖府上下。自此,薛盈的院子离主院越来越远,也再也没有出过府门一步。
  夜风吹得薛盈发抖,也把游神的她拉回现实,她望着被薛淑与家丁挡住的那扇后院木门,终于僵硬地挪动脚步回身。
  ……
  立在原地的薛淑眼见薛盈被逼了回去,心情畅快地回到柳氏房中前去禀报。柳氏正问锦兰侯爷在何处,锦兰回,“在王氏房中。”王氏是薛元躬宠爱的一个妾,柳氏唾了一句,听到薛淑的话才有了些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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