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摇翠竹 (君子慢)

　　磊子本来就老实，看这情形，再联想到这些日子里，映荷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他也有些生气了，梗着脖子说了声，就走了，连慕君给他倒的茶也没喝。
　　慕君拦也拦不住，只能由他。倒是那赤羽，叫了点吃的，在店里转来转去，东摸摸西瞅瞅，跟没事人似的。
　　她把赤羽叫到房间里，拿出磊子给的钱袋子和竹简，放在桌上。
　　“赤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卖货收钱，有什么问题吗？”赤羽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笑嘻嘻地回道。
　　“那杜掌柜明明已经跑了，哪来的银子收？我们从未听说过什么何掌柜，他又怎么会来收货呢？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霍大哥……”
　　“慕君姐姐……有人替你操心，忧你所忧，不好吗？你问这么多干嘛？要有人这样为我，我肯定什么都不问，闭着眼睛就嫁过去。”
　　赤羽说着，还摇头晃脑的，捂着胸口，没个正形。夏慕君忍不住笑了。
　　“那这银子……”
　　“我一概不知，什么都没说啊……”赤羽拍拍手，站起身子，“哦，对了，你知道什么有名的大夫吗？”
　　“隔壁就是我舅舅家开的回春堂，我表哥医术不错，怎么，你不舒服吗？”
　　“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那我就先走了。”
　　赤羽说着，就推开房门，直接从院子后门出去了。
　　慕君打开竹简，对着上面的数目算账，再数一数钱袋子里的银子，足有八两。竹器利薄，这个数目不小了，可这银子真的是从杜掌柜那拿到的吗？
　　慕君正想着，突然听见娘叫自己过去帮忙，她答应一声，把银子收好，就去灶房帮忙了。
　　中午，往公厨送饭菜的伙计回来后说天太热了，捕快们都没有什么胃口，送过去的米饭，热菜都没有吃完。
　　“立秋不立秋，还有一个月的好热头。”夏于氏应和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慕君听了，看着灶房的食材，想了几个菜，应该会比较开胃。
　　她先是捡了好些鲜嫩的毛豆，一一洗净，洗去浮毛，用剪子把两头剪掉，这样更入味。
　　她再往锅里倒入清水，放入八角，花椒，生姜和干辣椒。
　　大火烧开后，放入剪好角的毛豆，放盐。开锅后，抽掉两只柴，转小火焖。焖好的毛豆，连汤汁盛起。
　　然后她又蒸了一只鸡，稍稍放凉后，用手将鸡肉都撕成丝儿。再把小黄瓜也切细丝，沥干水分，垫在下面，鸡丝铺在上面。
　　再拿酱油、白醋、糖、蒜泥、辣油、骨头汤、芝麻全部混在一起，拌匀，浇一勺滚油下去，嘶嘶作响，香气扑鼻。最后把这料汁浇到鸡丝上。
　　再拿嫩豆腐过一下热水，去除涩味，摆盘，撒上同样的料汁。
　　最后又炒了几个热菜，捞出好些泡菜切细，配面条吃，酸脆爽口。
　　她将做好的毛豆，鸡丝，豆腐，并刚煮好捞出的手擀面条，放入木桶，浸在井水里。到临出发了，才捞上来。
　　傍晚，她跟伙计一起去衙门送吃食。
　　慕君做的各样凉菜，尤其是那个鸡丝，博得衙门里的捕快和衙役一致称赞，一整只鸡，很快抢的连骨头都没了。
　　整个饭堂，只听见响亮的“吸溜”面条声，哪里像没胃口的样子。

　　☆、第八十四章身不由己

　　夏慕君在饭堂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霍乘风的身影，便收拾碗碟，跟伙计回去了。
　　霍乘风去哪了呢？
　　他和赤羽正在喝花酒。
　　碧水湾上，每当夜幕降临，各色画舫如莲花盛开，灯火璀璨，歌声飘渺，轻烟弥漫，波光粼粼，置身其中，好像在梦里一般不真实。
　　这些画舫是开在梦里的恶之花。
　　霍乘风和赤羽此刻在河上最大的一艘“燕子阁”，窝在角落里，把整个一层船舱尽收眼底。
　　寻常贩夫走卒是进不来的，在座的，有满脸胡须，虎背熊腰的武将，也有羽扇纶巾，文质彬彬的公子哥，还有不苟言笑，眉头紧锁的中年文士。
　　船舱中间，有几名仅着薄纱裙和肚兜的舞女，随着丝竹声扭动着身体，雪腻的酥胸，修长的大腿，挑逗的舞姿，刺激着每个人的感官。
　　在美色，丝竹，和酒的催化下，很快所有人都原形毕露，靡靡之音下，只剩下男人最原始的**在喘息。
　　除了霍乘风和赤羽。
　　围坐在他俩身边的两个姐儿，一刻钟之前还在庆幸自己得了这么俊俏的恩客，现在却有点笑不出来。
　　这个满头小辫，异域风情的小哥哥，不停的拼酒划拳，半点也不怜香惜玉，我都快被灌吐了好吗？
　　我这边这个冰山更过分，连看都没看过我，我朝他身边蹭了两下，他竟然扔一块手帕，把我半露的酥胸遮起来，气死老娘了！
　　两个姐儿正在用眼神交流着不满的时候，突然霍乘风一拍手中的酒杯，身形暴起，向前冲去，赤羽也迅疾跟上。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刚刚摸到楼梯处，正想往二楼去，突然两个身影朝自己飞来，待他反应过来，肥胖的身躯已经无处可躲，只能束手就擒。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
　　“这就完了？就这么简单？”
　　“我本来也没说有多刺激，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来的。”
　　“真没意思……”
　　霍乘风和赤羽两人扭着那人的左膀右臂，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离开了画舫，只留下身后舱内受惊尖叫的舞女和恩客们。
　　被抓的自然就是恒隆号的杜掌柜，他不光赌，还嫖，手里的那些货款早就被他挥霍的所剩无几了。
　　霍乘风问了两句，就把他投进牢里，他叫捕快明日通知恒隆号和其他苦主过来录口供，剩下的，就看县老爷怎么判了。
　　他和赤羽从衙门里出来，找了个小酒馆，叫了两碗面。
　　“师兄，要不我跟你一起当捕快吧。”
　　“怎么，真的不准备回北漠了？”
　　霍乘风笑了笑，赤羽抓抓头发，十分无奈。
　　“那群老头天天喊着要我即位即位，烦都烦死了……”
　　“师傅昨日来信了，让我带你去大悲寺，怎么了？”
　　“哎，还不是……还不是我的眼睛……”
　　赤羽低着头，有些支支吾吾的，霍乘风放下筷子，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会那样吗？”
　　“嗯……”
　　“没事，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霍乘风拍拍赤羽的手背，赤羽吸一口气，倒是笑了。
　　“就算成了瞎子，凭我这张脸，还是能混口饭吃的，你说是不是，师兄？”
　　霍乘风不说话，赤羽摸摸自己的脸，有些得意。
　　“师兄你没看见吗，刚刚那个小姐姐，被我迷的都找不着北了！哈哈哈哈！”
　　“你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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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盛之跟他的狐朋狗友刚从赌场里分别，提了壶小酒，在夜色中空荡荡的大街上走着。
　　有一阵子没见到那个贾公子了呢，不知道是囊中羞涩，还是被他爹打断了腿出不来了呢？柳盛之不怀好意的揣测着。
　　还有那个贾真真，倒是胆挺肥啊，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小爷我在衙门眼巴巴的等了两日，也没见着她的影子。
　　左右今夜无事，不如去会会她去。
　　打定主意，柳盛之扔掉手中的酒壶，绕到那日送贾真真回来的朱门大院后墙，趁着夜色掩护，轻提一口气，跃入墙内。
　　到处都黑黢黢的，柳盛之放眼望去，只有两三栋小楼还亮着灯。他略思量，朝最角落的那个走了过去。
　　果然是她的住处！
　　柳盛之隐身在疏密有致的花丛中，从半开的窗户缝隙里，看到了贾真真坐在圆桌旁，身边还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妇人，眉眼和她倒有几分相似。
　　“姨娘，真的非得我吗？”
　　“傻丫头，不是姨娘自夸，老爷的几个女儿，属你长得最称头，老爷也不瞎啊！你不想想，那日去大人府上拜会，老爷为什么嫡女长女不带，独独带你这个庶出的？这是多大的脸面啊！”
　　“可是姨娘，那大人也未必能看上我啊？”
　　“事在人为！更何况，男人的心本来就留不住，只要你跟他生米煮成熟饭，给你个名分傍身，将来能提携老爷一二就再好不过！什么情情爱爱的，都是假的！”
　　“姨娘，如果说……如果说，我不愿意呢？”
　　“真真，你不顾姨娘和你哥哥的死活啦？你不愿意？你一句不愿意，我和你哥哥在这个府上就待不下去了！你不是不知道，你哥哥不争气，大太太又视我为眼中钉，如果因为这件事再得罪老爷，我，我，我也不用活了……”
　　那妇人说着，又是跺脚又是拍桌子，哭天抢地，贾真真连忙半跪在地。
　　“姨娘，你别说了，别说了，我……我依你就是。”
　　“这还差不多，”那妇人擦擦眼泪，喝了口茶，说：“那姨娘先走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直到那妇人离开许久，贾真真还是半跪在地，单薄的身影背对着柳盛之，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索性从花丛中走出来，拉开窗户，手掌一撑，翻身进了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