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整个院子,唯一能看到守着的人,就是那两个护卫。
冉乔鸢被掳走的时候,芸姵和两个小丫头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只听见乱糟糟打斗的声音,然后就有人驾了她们坐的车,一路狂奔而去。
芸姵搂着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姑娘,完全不敢掀开帘子去看一看是谁在驾马,而一直等下了车,她们才被告知,冉乔鸢被人抢走了。
院子里少了要保护的人,原本一直躲在暗处不现身的护卫终于出现,拦在门口不让人出去。
芸姵每次看他们,都觉得在对方眼中的自己,就是一个死人。
罗祎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们被吩咐要接一个女人出去,但是没有告诉他们接去哪里,因为路上一定会有人来抢。
果然有人在半路阻拦,领头的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骑着马一身丝袍微有皱褶,看起来是等候了有一阵子。
两边都没有说话,看见对方就混战到一起,罗祎挥刀且战且退,最后一直退到后面坐着丫鬟的马车,他捂着胳膊爬上去,单手用力扬起缰绳,驾马转了方向。
命令是顾大人下的,罗祎不知道原因,传递了女人被掳走的消息出去之后,就一直守在这里。
连那个女人都注定是死路一条,伺候她的丫鬟又能好到哪里去?
但是那个女人,竟然被人送了回来。
冉乔鸢回来之后的这几天,芸姵简直对她百依百顺,无论冉乔鸢要做什么,她都立刻答应。
睡到中午才起床也好,挑挑拣拣不肯吃饭也好,还连夜改了裙子,因为冉乔鸢不经意说了一句,裙腰好像变小了一些。
她几乎在心里认定,冉乔鸢以后不会再有之前的好日子过,她会开始吃苦,而自己应该也只能活到周长诵回来那天,然后对发生的任何事都无能为力。
就像破罐子破摔,芸姵无视了周围所有的事,努力想要照顾好冉乔鸢,算是补偿自己以前利用她的那颗心。
其实芸姵有过一个打算,她试图让冉乔鸢咬紧嘴巴,不管在外面的一个月发生什么,都不能向周长诵承认,或许这样周长诵还会看在她美貌的份上宠幸她一阵子。
但是很快她就放弃。
就算陛下暂时忍耐无视,日久天长,年轻貌美的女人涌向他的身旁,而冉乔鸢总有一天会失去这种与生俱来的优势,到时候她会被怎么办呢?而那个时候,谁又会愿意好好照顾她?
她也不可能生下皇子,只能像一个玩物一样存在。
因为她被人从陛下身边掳走了一个月。
“芸姵。”
“在……”
芸姵连忙回头,她正在开窗子,冉乔鸢坐在床边,奇怪地望着她。
“你最近老是走神。”美人手撑在两边,不悦地皱起眉毛,“是睡不好吗?”
准备热水的兰碧连忙插嘴:“对的!我和芳碧晚上在屋子里,都听见芸姵姐姐一直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是吧,芳碧?”
说完还用胳膊肘蹭了蹭一边低着头在理首饰的芳碧。
而被人迷迷糊糊蹭歪身子的芳碧,茫然地抬起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哪里指望的上你了!”兰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回过头去厨房端早饭了。
冉乔鸢笑眯眯看戏,等芸姵拿衣服过来。
站起身让芸姵替自己换衣服,冉乔鸢低下头打量自己的肚子,好像——胖了一点?
可是她离开的一个月,明明每天都忧思甚重,这样都不瘦吗?
芸姵看着没精打采的美人,蹲下去扯平了裙摆,又为她穿上鞋。
“姑娘别担心了,”她笑吟吟的,语气温柔又体贴,“当然养胖些,等陛下回来……”
冉乔鸢立刻就看向她。
“什么?”
芸姵皱起眉毛,有点后悔刚才的话。
好在冉乔鸢也没有多问,但是到吃饭之前,两个人都没有再讲话。
中秋要挂灯笼,院子里没有材料,而且芸姵也不会做,于是就让罗祎去买。
但是罗祎不肯。
“从来没有接到过这样的命令,恕在下无可奉陪。”
芸姵两只手端在腰前,难得表情讥讽:“难道你就接到过让姑娘被掳走的消息?”
罗祎不说话了。
躲在影壁后偷偷瞧着的美人,手指扒着石壁,从旁边露出一张微红的脸。
“那我们自己去买好吗?”
芸姵连忙回头,她没想到冉乔鸢会跟出来,跑回去想要把人快点藏起来。
冉乔鸢回来的时候,披风帽子遮挡住了她的容貌,而之前从宫里出来的一个月,她也几乎没有迈出房门。
现在不是之前,周长诵早已不在京中,而他离开的那天,冉乔鸢居然就被人掳去,这些护卫一点用都没有,谁知道他们现在看到冉乔鸢的美貌,会做出什么事情。
将人塞到影壁后面,芸姵冷着脸回头,果然看见之前的男人望着这里失了神。
罗祎浑身冒汗,但他明白不是天气的缘故。
“若是姑娘想去,也可,只是一定要我们看着寸步不离。”
嘴巴一张一合,这句话就冒了出来。
四周静悄悄,罗祎冷汗袭遍全身——他在说什么?
但是也不能再收回,双方说定中秋那日之前去一次市集,购置一些要用的东西。
冉乔鸢兴高采烈,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最后抱着芸姵停下来的时候,头晕眼花,扑下腰差点吐出来。
芸姵搂着身娇体软的美人,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姑娘想想要买什么?虽然平时也不缺,只是难得出去。”
哪里是难得,根本是不可能出去。
冉乔鸢抱着芸姵,闭上眼睛轻轻向她道谢。
“应该的。”
芸姵当然听见,她的手贴在美人的背脊,觉得再也放不开了。
出去的那日很是顺利,冉乔鸢算是正式见识了京城的繁华,一整天都兴致勃勃,等到回去才真的出了事。
躺在床上的美人睁着眼睛看顶上的承尘,芸姵拿着手帕为她擦汗。
冉乔鸢整个人懒洋洋,热水已经在准备,只等她一会儿去洗掉一身粘腻。
手心揉着肚子,冉乔鸢突然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芸姵……”
“嗯?”
芸姵换过一遭水,手帕拧干要继续替美人擦拭,但是被人拦下。
冉乔鸢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手还捂着肚子。
她的声音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拼命控制着睫毛不要乱眨,但是眼睛还是很快就湿透。
“我好像、好像一个半月没有……没有……”
冉乔鸢咬住嘴巴,话只说了一半,但是芸姵的表情渐渐消失。
她听懂了。
第40章 肚皮
第二日就是中秋。
屋檐树梢都挂上彩纸糊的小灯笼, 夜幕降临,周围被照出一小片亮光。
点心摆在树下石桌上, 芳碧兰碧也被喊来, 四个人坐在一起,算是团圆。
冉乔鸢被事情困扰, 时不时就要伸手去摸摸衣服下盖着的肚皮。她说不明白现在她是希望里面有一个东西还是没有,如果真的怀孕, 周长诵会看在小孩子的份上, 饶过芸姵她们吗?
可是芸姵是完全的绝望。
冉乔鸢熬不了夜,她很早就困了,一直控制不住坐在那里点头, 眼睛也慢慢阖上。
“中秋后天就凉了, 姑娘也早点回去睡下吧。”芸姵轻轻推她的手臂,又让小丫头收拾残局, 自己扶着昏昏欲睡的冉乔鸢回去。
都说的通了。
格外的嗜睡, 挑食, 但却奇异地胖了一些,所以藏褶裙的褶子对不上, 看起来像是裙腰做小了。
洗过澡去睡觉, 冉乔鸢拉着芸姵的手还不忘安慰她。
“说不定不是呢, 我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准的……”
她看出了芸姵的不安, 想告诉她如果真的有了,那也一定是诵哥的孩子,让她不要担心。
芸姵忍不住笑:“快睡吧, 不管有没有,身子总要好好保养。”
冉乔鸢听到她的话,终于放开拉着芸姵衣袖的手,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几日芸姵都陪着睡在外面,她放下帐子,又仔细拢了拢,吹熄床边的灯,然后出去。
冉乔鸢不懂。
推算日子,最早也是一个月之前,那是周长诵离开前最后一次来这里,再往前就不可能了。
如果冉乔鸢真的有一个多月的身孕,那才糟了。
完全不能证明这就是他的孩子,而冉乔鸢再也不能翻身。
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在嘲笑她,芸姵没有哪个时候如此希望冉乔鸢不要有孕。
不能请大夫来,不能让别的人知道冉乔鸢或许是有孕,芸姵胆战心惊照顾着她,期盼着事情不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而去。
但她终于失望。
月事已经两月没来,冉乔鸢藏在被子底下,她可以确认自己是真的怀孕了,但是完全没有预想中的惊喜,芸姵的态度让她觉得这是一件羞耻的事。
她能够理解芸姵的担忧,周长诵最后一次来这里,与她被掳,不过差了几日而已,没有哪个大夫可以精准到孕几天,她再也说不清了。
可是她明明没有和那个男人怎么样啊!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最后是由她来承担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