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听见外面传来请求见他的声音,顾厉跪在屋子前的石阶下,说他有要事禀告。
顾厉当然看到周长诵对冉乔鸢的重视,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甚至因为冉乔鸢的身孕,顾厉觉得扳倒宋阶让他不可能再翻身,变的更加简单。
石阶上也站了人。
周长诵只穿了两件衣服,所以披了冉乔鸢从宫里带出来的他的那件外衣,背着手,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你有何事?”
顾厉挺直身子,眼睛注视着年轻的帝王,声音毫无犹豫,坚定万分。
“陛下,那个女人怀的,是齐叶申的孩子。”
第42章 理由
屋子里静悄悄, 周长诵出去了还没有进来,他好像跟着那个男人离开, 这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冉乔鸢坐在被子里, 芸姵站在她身边。
“还不回来吗?”
芸姵抬起头,美人脸蛋红通通, 眼睛也是湿的,都是刚才孕吐的结果。
“姑娘不必担心……”芸姵想安慰她, 但是完全说不下去。
冉乔鸢也明白了, 她听到外面的声音,听到有人说,她怀的是齐叶申的孩子。
齐叶申?就是那个掳走她的人吗?
更加缩进被子里一点, 冉乔鸢把整张脸埋进去, 觉得快要喘不过气。
周长诵到晚上才回来,他身上还是原来的衣服, 垂着手慢慢转过墙壁, 从外面走进来。
冉乔鸢已经被扶着下床, 坐在桌子旁边正在喝药。
晚饭其实还没吃完,但她实在吐不动了, 只吃了几口, 就靠在芸姵身上, 让她喂自己吃药。
芸姵坐在凳子上, 动作轻轻的,侧过去把勺子贴在冉乔鸢的嘴唇。
美人慢慢抿了一小口,然后就看见芸姵抬起头向着外面, 放下碗像是要行礼。
“陛下。”
她的声音颤抖,因为看见周长诵面色沉静,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冉乔鸢还靠在她身上,所以芸姵站不起来,只能深深埋下头。
连肩膀都开始战栗。
冉乔鸢直起身子,芸姵立刻就跪了下去。她转过脸,于是也一样看见了周长诵。
暮色里映着烛火,他一身黛蓝的衣袍显得更加颜色暗沉。周长诵站了一会儿,发现屋子里的冉乔鸢一直望着他,脸上是努力掩饰却还是透出来的慌张。
芙蓉鸟总是这样,一点心思都藏不住,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完全暴露出去。
周长诵最后还是走了进去,他看起来步子轻松,走到桌边坐下,看见上面几乎原样不动的菜肴,勉强牵起一点笑。
“还是吃不下吗?”
听起来是很正常的语气。
冉乔鸢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张了张嘴巴又闭上,眼睛还是看着周长诵一眨不敢眨,对他现在的心思一无所知。
“你先下去。”
是对芸姵说的话。
冉乔鸢的手从芸姵手里被转移到周长诵手上,他看着人退出去关上门,望了有一会儿才终于转回来。
美人固执地看着他不肯低头,眼睛红红的映着水光,周长诵从没有觉得会有这样一件事是他难以面对的。
药碗还在边上,伸手去拿过来,周长诵松开冉乔鸢的手,拿了勺子,打算让人先喝药。
但是冉乔鸢咬住了勺子不松口,让他不能继续。
“不要这样好吗?”
周长诵没了办法,他也不能去抢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美人牙齿磕在上面,不肯放。
两个人僵持,最后是冉乔鸢默默张开嘴巴,觉得自己很无理取闹。
但是周长诵什么都不说,像一把刀子悬在头顶,你想不到它什么时候会掉下来,把你劈成两半。
“那你告诉我,”冉乔鸢的手忍不住拉住了周长诵的衣袖,“那个人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周长诵也看着她,声音轻轻的:“没有说什么,我们不提了好吗?”
冉乔鸢拼命摇头,她不相信。
周长诵伸出手握住她的后脑,制住她的动作:“以前都听话的,现在也听话好不好?”
美人静静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她没有勇气再追问,冉乔鸢的眼睛于是低下去转到桌子上。
周长诵也跟着转过去,看见药碗里已经没有再冒热气。
“还要喝吗?叫人新去煮一碗。”
冉乔鸢摇了摇头。
被握住了手臂扶起来,周长诵要带她进去里屋:“我去叫水,你先坐着。”
美人在最后一刻拉紧了他的手指,面带恳求:“不要赶芸姵走。”
忍耐着答应,周长诵说了一声好,然后才去了外面。
芸姵就在外守着,见到周长诵出来就立刻跪下行礼。
衣摆下露出一双略带尘土的鞋,芸姵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脊背已经开始出汗。
“你过来。”
脚步虚浮跟在后面,周长诵一直到看不见冉乔鸢屋子透出来的烛光才停下。
芸姵又跪了下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周长诵看着地上瑟瑟发抖跪着的人,语气怪异。
“你知道朕为何留你?”
连忙磕头,芸姵嗓子发紧:“是陛下心慈,姑娘又仁善,奴婢不足为报。”
周长诵不想听这些虚话,冉乔鸢不在,他终于露出脾气。
“你伺候在姑娘身边,对她的事自然知道……”
芸姵心头一跳,以为结局总算来临。
护主不力,待事不专,她真的可以不用活了。
但是周长诵突然转了话。
“可既然姑娘为你求情,朕就留你一命。”
恍惚一瞬,芸姵拼命克制自己才没有表露出心绪。
“以后也由你照顾。”
记得叫人去喊水,周长诵说完最后一句话就要往回走,他不能离开冉乔鸢太久,不过也记得让人改了称呼。
“不叫姑娘了,都喊娘娘吧。”
他现在不想处置这个宫女,既然冉乔鸢依赖她,就让她再赖一阵子,等回了宫,她只能有自己,至于这个宫女——
她犯的错,死一千次也不足惜。
回去走的很快,几乎立刻就到了,冉乔鸢还维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周长诵的好脾气又回来,到她身边弯下腰,简直一刻都不想离开她。
才想起美人耳朵上多的东西,周长诵抱着人侧过头,仔仔细细去摸了摸。
“我送的戴过了吗?”
冉乔鸢慢慢摇头。
她不懂,那个男人既然说了那句话,表示周长诵一定也已经知道她身上发生什么事,她被掳走,怀的孩子受到质疑,但是周长诵看起来毫不在乎,像是完全都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没有那个男人突然告诉他冉乔鸢的小孩是别的人的这件事。
周长诵像没有注意到美人眉毛紧皱,他下床去翻她的梳妆台,看到一只珍珠发钗搁在抽屉里。
拿起来看了几眼又随意丢开,周长诵总算在最底下拎出先前那对白玉耳环。
“试试看。”
他脸上的笑意不似作伪,是真的要让冉乔鸢试一试。
但是冉乔鸢别过脸,躲开了他。
“冉乔鸢。”
周长诵终于绷不住笑意,单腿跪在床上,沉下了脸。
他生起气很是唬人,又才从战场下来,笑一收敛就渗出冷意。
冉乔鸢下意识缩一下身体,又努力伸展开来,眼睛对上周长诵的。
她不想这样,可是又担心芸姵,或者像现在这样很好,周长诵不提起不生气,大家就可以好好活下去。但她又怕周长诵哪一天翻出这件事找人算账。
可明明就不是那个男人说的那样。
冉乔鸢又后悔起来,君心难测,既然周长诵要让它过去,她为什么要拦着?
但是来不及了,周长诵弯下腰握住她的肩膀,声音沉下来,开始真正面对这件事。
“告诉我,齐叶申对你做了什么?”
整整一个月的事情又浮现在眼前。
半路被人抢走,马车里陌生男人不可挣脱的手臂,沉重的呼吸相近,一背脊的冷汗流也流不完。而这个时候,她的心上人正意气风发出城去平乱。
被莫名丢在不知道的地方,每天都担心那个男人又上门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一直都生活在心惊胆战里,甚至见到了被你视为敌人的宋阶。
她差一点就进了宋府,做了别人的妾室。
冉乔鸢不敢说全,模糊略过了宋阶的事。
但是周长诵早已经从顾厉嘴巴里知道。她被光天化日掳走之后,顾厉不可能不去注意,守着宋府别院的人禀告上来,宋大人来过一次别院,再之后,就是齐叶申亲自送人回去。
完全不能控制,在听到顾厉说出的话之后,周长诵立刻就把人踹倒在地。
“混账!”
但是顾厉很快就爬起来,试图劝说:“光是西南的事怎么可能让宋阶一下子败落?他沉浮朝堂多年,就算用人不清,也不过看在老臣多年辛劳让人致仕去京还乡。但是这件事不同——”
周长诵已经平静下来,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下面跪的笔直的同伴。
顾厉以为有了希望,膝行往前,努力解释自己的做法。
“齐叶申是他唯一的血脉,平日里再如何无视,也是宋家的人。强掳良家又迫人有孕,不管是谁,都不会施于怜悯。宋家必定会被此事拖累,到时候联合西南之事,宋阶一不治国,二不齐家,再也不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