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儿粗粗看去,竟有七八个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穿着轻薄的夏裳,满面尘沙,风尘仆仆的,显然刚刚行了远路而来。
宋昊目瞪口呆:“秋月,晚香,宋管事,宝书,珍墨,你们怎么都来了?”
一个穿着葱绿色比甲,年约十五六岁的姑娘红着眼圈道:“瞧世子爷说的,我们自然是夫人送来伺候您的。数月不见,世子爷竟瘦了这么多,要是在夫人面前,她不知该怎么心疼您呢。”
宋昊却不领情,他挥着手像赶苍蝇似的把那些人往外撵:“去去去,爷好得很,见面就哭,晦气死了。”
不过,既然有这些人在,枣儿的李子肯定也摘不成了。
宋昊被那些人缠着说了几句话,就身不由己地被拽走了。
枣儿一匹马,左右自个儿待着也无聊,趁着现在没人管她,索性就跟着去看了场热闹。
宋昊住的不远,穿过果林就到了。枣儿先前没发现,就在那片果林的后面,也就是整个将军府前后两排院间中的东头还盖了一排共七间房,宋昊晚上就跟两个秦牧临时拨给他的杂役住在那。
那些人到了将军府也不客气,刘妈妈一通指挥,把他们各自派好了房间,她自个儿选了间窗子朝阳的偏房,拎着行李住了进去。
等秦牧忙完差事回府时,刘妈妈正准备让将军府里原来的下人带路去厨房,满心打算着想叫京里带来的厨子去大显身手,好好为她家吃了大苦头的世子爷补补。
秦牧就看到,拨来照顾宋昊的两个仆役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里,被满地的箱笼挤得几乎无处下脚。一个胖妇人站在屋中央大声抱怨:“这里太破了,瞧瞧晚饭都吃的些什么,想给世子爷买点上好的乌鸡都买不到,早知道该从京里带一笼来的。”
赤霄重重咳了一声。
还是之前照顾宋昊的乌丸发现了他们:“是我们将军回来了。”
屋里人立时一静,宋昊趁机从几个下仆的包围中挣出来,“牧表哥!”这绝对是他十几天来最想念最渴盼秦牧的时候。
在边关待了一个多月,宋昊每天除了学习就是跟枣儿一道去疯玩,难得所处环境简单友好,不用花心思,他每天都能高高兴兴的,谁还耐烦听丫鬟小子们啰嗦家长里短胭脂水粉等乱七八糟坏人心情的杂事?
一屋人忙停下手里的事,纷纷过来给秦牧见礼。
刘妈妈站在最前头,笑着道:“老奴是世子爷身边的奶妈,在府里人称一声刘妈妈。”
秦牧根本不看她,转头直接问宋昊:“这些人准备在这待几天?”
宋昊一愣:他以为这些人过来就不会走了的!
刘妈妈听出来秦牧的言外之意,忙道:“秦将军,老奴是——”
秦牧目光如冷电一般射过来,刘妈妈身子一颤,剩下的话就说不下去了。心下惊诧:这位主才过了几年哪,竟养出这样一身骇人的气势!跟旧年在京里的模样竟似两个人一般!
秦牧才又去看宋昊,宋昊已经明白秦牧想借他之口干什么了,心中乐翻了天:“他们就是来给我送些东西,东西送完了便走。”
有这些人整天看着围着,每天不许他做这不许他做那,他在边关跟在府里还有什么两样的?好容易离了母亲的眼前,秦牧每天又不像家里人一样要么往死里拘着他,要么往死里宠着他,他疯了才没事给自己再找几个麻烦。最好一个个全送走了!
宋昊一句话当即就炸翻了天。
刘妈妈头一个不依:“世子爷,老奴来时夫人可千叮万嘱的,要老奴好好陪着您照顾您的,您怎么能赶我走?”
两个娇娇柔柔的丫鬟也哭了起来,一个说没能照顾少爷就回了京,回去不好向夫人交代;一个保证自己只要能留下来,一定好好照顾他。
总之屋里吵着闹着又乱成了一团。
宋昊被闹了半天,烦不胜烦,看到抱着手臂一脸悠闲的秦牧,总算想起来搬救兵,他连忙大叫道:“你们现在是在将军府,想留下来总得让牧表哥同意吧!”
秦牧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只说了一句话:“许你们在这休整三天,三天后都回京去。”
刘妈妈自然不干,但秦牧才是将军府主人,他不想留人,谁也没道理硬赖着不走。刘妈妈不愧是侯府世子身边的得用人,顶着秦牧放出的冷气跟他讨价还价,硬是把三天还成了七天。
枣儿伸着脖子在场外看了半天戏,中间还出去吃了两顿饭,他们都没闹完。她得出一个结论:宋昊他家可真不愧是专门培养戏精的神奇地界,瞧这一出又一出的,往后怕是有得热闹看了!她才不信七天之后这些人会乖乖地走呢!
秦牧这时突然道:“宋昊,你在这也待了十数日,你父亲数日前专门来信托我管教你,我既答应了,便得担起责任。从明日起,你随我一道去营里训练。”
满室俱寂。
枣儿一脸佩服:原来最高的还是这位,他直接来个釜底抽薪——我把人都拎走了,看你们还有什么戏唱?
哎呀妈呀,突然好期待刘妈妈他们接下来的表现啊!
第17章 传说中的天降福利
秦牧可不管他的话会对那些人有什么冲击,他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便转身准备走人。
燕子屯本就是军屯,能在屯子里住的人无一不是军户出身,这里好几代人生于斯长于斯,都是知根知底的。这等军事重地最是忌讳生面孔,他敢肯定,定远侯夫人此番所为定是自作主张,若是定远侯知道,必不会让她胡来。所以,他赶人的底气很足。
出了门,便看到自家那匹小红马抻着老长的脖子,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她额上两道白杠一会儿上挑,一会儿拧紧,一会儿倒竖,倒比屋里的人还纠结二分。那两只棕色眼睛亮如烛火,明晃晃地,一只上面写着“八”,一只上面写着“卦”。
被秦牧捉包自己在看宋昊的热闹,枣儿原本还有点不大好意思,转念一想,他又不可能知道自己一匹马还会看人的热闹,遂甩一甩头,殷勤小跑上前,娇娇“咴”了一声——老板嘛,总是要讨好的。
秦牧抬手止了她上前,走了两步突又想起来什么,便站定了,跟枣儿道:“马房这些时日还闹着病,我这几日都去过那,怕带了病回来过给你,不好来看你。等过段时间疫症过去了,我再来找你。你这几日乖乖的,待在府里不要惹事。”
他又对赤霄道:“把她牵回马厩。”
才不要!她好不容易才出了那黑乎乎臭烘烘的马厩,才不要被捉回去关着!
枣儿敏捷地往旁边跳去,正准备觑个空跑了,哪想屁股不知撞上什么,她吓了一跳,听见“哐啷啷”一声巨响,随即是一道女声“呀”地惊呼。
枣儿回头一看,一个锃光瓦亮的黄铜盆在地上滴溜溜地打转,铜盆旁边,是个身材墩实的女孩子,看来是准备打水去的。她傻站了片刻,回神过来,也不给秦牧行礼,拾了盆子埋着头跑进了屋。
枣儿只分了一下神,便把全副注意力集中到了赤霄身上,压低头抬着蹄子,口中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赤霄捉了几下都没捉住她,便为难地看向秦牧:这小祖宗明显不乐意回去,恐怕还得将军出手才是。
哪知秦牧挥挥手,让赤霄先去外头等他,他自己一双利眼锁住枣儿的眼睛,“你不想住马厩?”
枣儿开始望天。
秦牧扬声叫:“赤霄!”
枣儿刷地扭脸瞪他:他的意思是,不回答他就要被赤霄捉去住马厩?
然后,枣儿很有原则地……屈服了, “咴!”是啊!
赤霄跑进来:“将军?”
秦牧道:“你出去。”
赤霄一脸茫然地退了出去。
等赤霄走得看不见了,秦牧便道:“你既然不愿意,那我便不拘着你,只有一点你须得应了我,不许祸害府里的东西。”
枣儿目光游移,一匹马怎么可能听得懂人类这么复杂的话?她绝不能再露馅了!
秦牧也不与她啰嗦,又叫一声:“赤霄!”
枣儿……算他狠,“咴╭∩╮(︶︿︶)╭∩╮”知道了。
即使不用再睡马厩,也完全高兴不起来了呢!
赤霄又跑进来:“将军?”
秦牧道:“走吧。”
枣儿:“……”他就这么走了?他不捉妖怪吗?
赤霄跟在秦牧身后,一会儿看看枣儿,一会儿又看看秦牧: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枣儿纳闷,还有点窃喜地掉转马头,准备在将军府找个地方随便窝一晚上再说,就看见偏房里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她刚刚见过,就是那个跟她撞到一起的胖丫头,她跟在一个瘦男人身后走到院子里。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笨?到这来了还去打什么水?将军府里没下人吗?你没看见这回跟着世子来的人都争着在世子面前表现吗?世子若看不到,干再多活不也是白干?”那个男人压着声音恼火地道。
“大家都忙着,这不是没人打水吗?”女孩低着头,小声说道。
“还敢犟嘴,我万里迢迢把你弄来,可不是叫你做苦力来的,你看看晚香,再看看秋月,你怎么就没有人家的两分机灵劲?”男人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