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上哪怕大姐不提醒他,他这辈也不会出宋娘一个“不”字来啊。
单之前方大人便问过他,大姐的亲娘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不跟着一起回京,他都装作一问三不知、只顾得摇头呢……
现如今却也不等他主动表白,大姐便提醒他三缄其口,既如此他也不用担忧大姐在指挥使面前给他告状了,这不是你好我也好的事儿?
锦绣闻言便满意的笑了——她就这古代规矩重么,如今可不是被她断定了,李勇根本再不会提起她娘来?
她就笑着颔首道,李百户明白利害便好:“你应当知道,我也怕等我回了容家,指挥使的夫人不愿接纳我。”
“可谁叫我终究是指挥使的骨血呢?万一她不敢拿我开刀、却转头暗自去寻我娘撒气,难不成我还能将她砍了?”
“我们大家若现在便都管住嘴,也便给将来减了许多麻烦呢。”
李勇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要知道指挥使如今的继室夫人可是安亲王府的郡主,这位郡主若是真想为难宋娘,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儿?
想来大姐这便是已经从宋娘留给她的信中得知了,辅国公府容家如今是个什么状况,指挥使那个房头又是个什么状况。
因此上别看大姐还在路上,也免不得为生母担忧,这才叮嘱他万万别将宋娘的住处与行踪透露给别人知道。
李勇就不得不在心头赞叹一声,这位大姐真不愧是指挥使的女儿,人还未到京城,便已开始极是周到的替宋娘解决后患了。
可惜大姐终归是个女孩儿家,若要是个男孩儿……指挥使已是后继有人。
怎知锦绣却犹嫌不够,眼瞧着李勇已是答应绝不透露与她娘有关的一个字,却还不放下手中的侧帘,还紧跟着就打探起了方麟口中的和尚来。
“难道朝廷想要抑制佛教、宣扬道教了?”
“方大人一行这才赶赴大同缉捕那个和尚,还连我一个丫头都要抓过去询问两句?”
李勇闻言腾地变了颜色,又慌忙打起手势叫她别问了。
就是这么一个应文和尚,自打当今圣上登基后,已经是派人通缉连带追踪十几年了,却始终没摸到一点点边儿,这等秘辛哪里是大姐一个姑娘家可以打听的?
只是李勇到底也明白,他只是打着手势阻止大姐远远不够,万一这祖宗哪天又想起来,又指不定向谁问出了口,那才真是惹了大麻烦。
他只得尽量压低声音道,那和尚根本不是什么真和尚:“……据是之前那位让皇帝。”
锦绣也就不等李勇再欲仔细提醒她,今后万万不能提起这个和尚,也与李勇一样变了脸色。
“让皇帝”这个人她当然知道,那不就是她娘口中的惠帝么?原来这人并没死,而是当了和尚?
那她娘会不会也听了这件事,这才无论如何将她送走?也省得这人终于落入天罗地,再将密谍名录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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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近乡情怯
锦绣至此才算真正理解了,她娘为何既不惜摆出一副不想再守寡的不庄重来,担着那么大的风险也要给她寻找父族,再托付李勇一路护送她回京。
又为何假作答应她卖了产业,暗地里却要将她药晕了送上马车,哪怕从此会被她埋怨一辈。
想来若换了她是她娘,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她那个迅速逃离大同府、一路逃往南边临海的法看似不错,可她若是当娘的,不也得为女儿的前途着想?
一路逃亡乃至隐姓埋名也许能保命,可也顶多保住命不是?
就算这样,谁也不知今夜睡下后,还看不看不得到明天的太阳呢!
她明明流着容家的血,她娘怎会忍心叫她受这种颠沛流离、日夜担忧之苦?
又怎会忍心眼瞅着她祖父身为辅国公,父亲做着锦衣卫指挥使,白放着显赫父族不去依靠,却只能找个寻常男嫁了,一辈为柴米油盐打转儿?
更甚至她连嫁人都嫁不出去,就可能没了命儿,再不然便是嫁了人后,再拖家带口的一起继续逃亡日?
锦绣也便不得不将那份离别的苦涩一口口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全是感激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就越发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拼命在容家站住脚。
否则她便没有本事解救她娘,没法儿让她娘彻底脱离被追缉的苦海,更对不住她娘拼了命也要为她周全的情份。
那方麟一行人是为了应文和尚才去的大同不假,有这个和尚摆在那儿,她娘显然是个“蚂蚱”,并不值得方麟等人太过在意。
可万一那和尚哪天落了,又将手里的密谍名录交了出去,哪里还有她娘的活路!
……锦绣既是彻底想通了她娘送走她的缘由,她这一路上就一直沉默着,哪怕打尖住店时也不再多一个字,更别提展露一丝笑容。
这沉默被李勇与方麟看在眼里,不过以为她这是近乡情更怯,可她的心里却从未停止打转儿,一点点积攒着对未来的筹谋。
这样等得又行了五日,眼瞅着前面马上就是京城地界,锦绣这才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那辅国公府不是开国的元勋,也是眼下仅存的三大国公府之一么?
这家既然能在当今夺位时站对了队伍,显然便不是傻,还能叫她一个弱女流落在外,抵死不许她认祖归宗,再坏了自家名声?
既如此她只需要考虑等她进了辅国公府,该用什么样的手段拿到话语权!那种到底进不进得容家门的担忧,她根本不用再想!
再她这几日不是一直将李勇的殷勤看在眼里么——李勇到底做过她那个混蛋爹的几年长随,对辅国公府与她爹再了解不过了。
那她是不是可以断定,李勇的态度也几乎代表了她爹的态度?至少她那个混蛋爹也是乐于见到她的认祖归宗?
她倒是也发现过方麟这一路上只要瞧见她,眼中便会带上几分怜悯。
可谁叫她那混蛋爹早就娶了正室,死了一个又续了一个,她怎么算怎么都是外室女?就算顺利进了容家大门,也没有生母可以依靠?
若是外室女的回归与立足全然没有一点困难,将来的前程也坦途一片,那才是见了鬼呢!
倒是她那混蛋爹对她娘始乱终弃,一走就是近十五年毫无消息,若只看这个,锦绣对他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只不过再想到她娘的安危还要着落在他身上,将来指不定要靠他多少帮手才能达成所愿,她就算再不屑他的狼心狗肺,她此时也得装作毫不计较不是么!
她既然已经迈出了回归父族这一步,又肩负着解救她娘的重担,哪怕前路千难万险,她宋锦绣又何尝怕过这个!
这时锦绣便听得车外响起李勇的勒马声,随即便又听见他交代身边随从,叫那人这就离开队伍、快马赶回京城给指挥使报信。
她连忙轻轻撩起侧窗的帷幕问道,李百户在这之前可给容指挥使传过消息。
“若这还是第一次往回送信,不如叫你的随从将这个也拿着。”
她罢这话便从脖上摘下戴了十四年的白玉龙凤呈祥吊坠,隔窗递了出去。
别看她自打离开那个第一次打尖的镇后便一直沉默着,车外的队伍里不论发生何事,她心里都有数儿。
她既是这一路上都不曾听李勇提起过,是早就给她爹传过消息,如今又怎会不知道,这还是第一次?
她如今递出去的这个白玉吊坠便是她娘给她的,据是当年还没有她时,她爹送给她娘的唯一信物。
但愿等那位容指挥使见了此物,哪怕他从未期待过她的回归,甚至从不知道她的存在,也能因此回忆起前情、继而软下心肠……
李勇接过那吊坠便笑了:“大姐想得真周到。”
“只不过您实在多虑了,早在我们临离开大同的那天头午,我已经借助卫所送信入京的快马给指挥使传了消息,眼下这一次可不是第一次了。”
话虽是如此,这吊坠既是能证明大姐的身份,一道送去不是更好?他便连声叮嘱那个随从,务必要将这吊坠贴身放好,到时也好呈给指挥使瞧瞧。
也许这般一来,指挥使就会亲自出城来接大姐,岂不也是替大姐开了个好头儿。
锦绣闻言却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敢情李勇带着马车前往自家之前,就已经给她那混蛋爹送过信儿?
那这一路上李勇也不曾接到过混蛋爹的任何指示,难不成那人根本不欢迎她来?
她就苦笑着问道,李百户就不觉得她送上这个吊坠也未必有用——要不这一路上怎么从没见过容指挥使的回信,显然是容家并不想接纳她。
李勇慌忙摆手:“大姐何来此话,指挥使若是不想叫大姐归京,岂不早就派人一路迎来拦着了?”
他那信上可将沿途路线、会落脚的驿站与客栈都写得明明白白的,只因他也怕自己猜错了指挥使的心思,若是指挥使不想认下大姐这个女儿,路上如此漫长,还来得及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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