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琰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虽然只是一瞬间,但看两人的神色,必定没有被忽略。
斯文男子上前,蹲下,将那张信平铺在那士兵面前,挑起嘴角,道:“看,那是檀烟姑娘。她好不容易才来做一次客,刚好可以见证你的死。”
第一卷 第64章 鱼死网破
那士兵抬头看了眼谭琰,眼中没有任何焦距,但是很快,他躯体一震,显然是认出了谭琰,就连面上都带上了焦急。
谭琰被他看得也有些心浮气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已经拿起了一旁的毛笔,停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稳稳落笔。
看着那熟悉的笔画和字迹出现在雪白的宣纸上,谭琰的心跳逐渐加快——这个人,是自己人!
她一定要想个办法,保住这个人才行!不管是不是为了辰风炎。
这个人为西北军连命都豁出去了,更不要说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就算只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股气节,也让谭琰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最后一笔写成的时候,那斯文男子忽然从背后抽出一把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进那士兵的胸口,随后并不拔出刀,只是起身退到一边。
谭琰在震惊之下,连呼吸都停了,眼中只能看见那顺着短刀的凹槽中滴滴答答仿佛永无休止地涌出的血液,视线逐渐一片猩红。
杜浩平轻笑一声,道:“这血槽做得好,彭旭的衣衫倒是一点也没有溅到。”
谭琰直直地看着那个士兵,他嘴唇开合,清晰无比地重复说着一句话。那不算魁梧的身躯,始终直挺挺地跪着,没有倒地。
谭琰一直看着,直到最后一滴血放尽,才慢慢闭上已经干涩无比的眼睛。
在门口透进来的光影中,她的眼角很快变得湿润。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就连鼻塞都挡不住。
谭琰终于忍不住,靠着木架子,一阵一阵干呕,撕心裂肺。
整个过程,杜浩平和杜鹏旭一直在一边看着,倒是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期间陆彭旭在那士兵的血流尽之后,招手让暗卫将尸体拖出去,谭琰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她认得那字体,而且刚才那士兵写出来的密码翻译过来也是顺畅的。
这起码说明那个人是自己人。
眼睁睁地看着战友在面前被杀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比生病更让谭琰难受。
杜浩平上前,抬手按上谭琰的手腕。
那里因为长时间被紧紧绑着,已经显出了青紫的颜色,不去碰它倒还好,一碰就有种麻痛的感觉传开。
谭琰面上一派冷然,倒是和刚才的士兵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管你想要我做什么,我现在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不?”陆彭旭笑了笑,站在杜浩平身后道,“将军,刚才檀烟姑娘的情绪可是万分激动啊。看这样子,给印主的养分也是够了。”
杜浩平的笑容有些意外,也有些得意:“哦,这么说,檀烟姑娘还给了我们一个惊喜啊。”
谭琰听他们一唱一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本来就异常糟糕的心情更加恶劣,眉头倒是舒展开了:“我是不知道所谓的印主需要什么东西喂养,但是看你们的样子,我看那是个邪物跑不了了。你说,我会不会为了大义,跟你们来个鱼死网破呢?”
杜浩平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大笑起来,边笑还边摇着头走出去。
陆彭旭跟着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了眼谭琰,似笑非笑:“你最好记住我跟你说的每一个字。”
谭琰愣了一下,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一句话,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有暗卫过来点了她的穴位,给她松了松绳子。
做完这一切,暗卫也很快退出去,牢房关上,竟然还是那种密不透风的厚重木门,边角包铁,要想从这里突破是无一丝可能。
谭琰在黑暗中,鼻尖是萦绕的血腥味,明明是糟糕的环境,却让她得以睁着眼睛,在一片虚无中,脑中走马灯一样回想之前种种。
在被转移地点之前,陆彭旭曾经说过,印主的成熟,意味着宿主要死一次。
可是这和那士兵死亡有什么关系?
还有陆彭旭所说的一石二鸟,除了关于印主的那一部分,还有什么?难不成是除掉一个暗桩吗?
但是他那个时候,明明是盯着自己说的。也就是说,必定和自己有关。
还有那个士兵死前反复说的话,谭琰就觉得脑仁发疼。
什么叫“将军不会抛弃姑娘”?她和辰风炎那点破事,难不成还传到照国军营来了?战时的士兵没那么八卦吧!
谭琰被关在这里,倒是没有受刑,因为根本没有人来管她。
她这几天一直昏昏沉沉的,牢房的门自从关上就再也没有开过,黑暗、冰冷、潮湿,还有完全没有消散的血腥味。
最初的几天,谭琰还能依照自己的生物钟判断出又过了几天,但是后来也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而且,这么多天过去,她一点都不饿。
这几天有时候会迷迷糊糊地失去意识,她判定,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照国士兵进来给她喂饭。
可是这样有意义吗?
可能是谭琰的身体状况实在太糟糕,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胸口那个陈旧的伤疤,正逐渐变了颜色。
谭琰的手腕上被缠了一圈棉布,垫在绳子和皮肤之间,这让她好歹好受一点。
但是她根本就没有得到治疗,手腕上青紫的地方甚至开始溃烂,那种身体一点一点被腐蚀的感觉,简直能把人逼疯。
谭琰原本还能思考辰风炎是否有什么算计,现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来个活人吧!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阳光虽然不能直接给人类提供养分,但但缺了它却会导致很多问题。
谭琰被关着,身处暗黑,身边别说人,就连个人声都没有,再加上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若说之前的她坚强而睿智,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那么现在的她,就处在心理和生理都最脆弱的时候。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人懂得催眠之术,不然她真是危险了。
谭琰苦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见那扇厚重的木门被一股强劲的内劲“嘭”地一声打开,撞到墙上,震地屋顶灰尘簌簌落下。
很快,一队手持火把的侍卫鱼贯而入,将整个阴暗的牢房映照得亮如白昼,谭琰的眼睛一阵刺痛,闭上的同时,生理性的泪水就流了下来。
在西北军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易容状态,被抓了之后,更是没有见过阳光,更别提风沙了。
因此,她原本健康而有光泽的蜜色肌肤变白了不少,再加上伤风和高热让她双颊和嘴唇通红,看上去到有一种脆弱而妖异的美。
滑落脸颊的泪水在火光之下,带着晶莹闪亮的痕迹,再加上谭琰被绑着的姿态,有种献祭的美。
让人眼晕。
宋璞和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
他轻咳一声,显然也没有料到谭琰是这种情况,赶紧让人把她放下来,可是谭琰已经站不住了。
他迟疑了一下,斥退想要抱起她的侍卫,亲自上前,打横将谭琰抱起来。
谭琰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怎么样,闭着眼睛,任由他们折腾。
这时,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六皇子,你抱着的这个女人可不仅仅是印主,更是欧阳流霜金口玉牙鉴定出来的妖女。你小心被迷了心智啊。”
谭琰没有反应,倒是宋璞和炸毛了:“陆彭旭!现在军中谁是主事,你最好弄明白!再让本王听见你妖言惑众,定将你枭首示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一直站在门边阴影中的陆彭旭,轻轻挑起嘴角,那视线,落在谭琰身上,诡异得很。
恭喜你,檀烟姑娘,终于进入照国核心了。
谭琰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这是她这段日子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了,周身温暖,再也没有那种时冷时热的感觉,更不会坑爹的睡到一半被人叫醒!
所以她醒来的时候,颇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实际上,她确实不知道。
这里还是照国军营,只不过不是她曾经来过的任何一个房间。
那个燕公公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真的在半个月之内,将帅权分了一半到六皇子宋璞和手里,现在,宋璞和享受军营物资一半的支配权。
这间房间,就是他特意命人整理出来给谭琰住的。
谭琰醒来的时候,床边站着一个花白头发、长相阴柔的男人,约莫有四五十岁,动作有点女气,但眼神可一点都不女气。
见谭琰睁开眼睛,他微微弯下腰,盯着谭琰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六皇子是你的主人,你决不可违逆他。”
谭琰此时还没有完全清醒呢,再说了她病了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一碗药、睡一觉就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