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琰还对这种情况很是不解了一段时间——这种简直莫名其妙的“有污点就不能生存”的规则,难道不是给世家子弟留下了一个可以说是致命的弱点吗?
要是谁想要打压一个世家子弟,只需要把他的名字写在奴籍之上,就好了,不是吗?
后来,因为一个机缘巧合,谭琰无意间和辰风炎说起了这件事,得到了辰风炎轻笑的解释:“身为世家子弟,从生下来到生命结束,就一直行走在荆棘丛中,若是这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他也不可能会为家族带来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
这话说得,简直自恋得都要飞起来了。
谭琰还记得,自己当时抿了抿嘴,很是不耐烦道:“难道文人世家也是这样?又不是谁都像你一般是个武夫。”
实际上,要说辰风炎只是个武夫的话,这个世界上怕是再没有敢说自己是个武夫了——毕竟,能在鸣凤城被屠、西北边境崩溃、西北军人心惶惶军心不稳的时候,临危受命还将这个使命完成得很好、在成为西北军统帅之后,一当就是十年、位高权重功高盖主偏偏还没有被郁竹正猜忌的人,绝不可能仅仅之后武力的。
面对谭琰心情不好之下的讽刺,辰风炎难得好脾气地笑了笑,道:“信不信,就算是一个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也能将一群匪徒拿下。”
谭琰皱眉,有些不解:“嗯?”
辰风炎笑容温柔,语调更是和缓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要是他们不愿意花点脑子的话,估计能让那些人直接去死吧。”
谭琰当即表示不相信。
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被人证实,事实证明,即使是辰风炎,也不可能拎着一个书香门第的子弟,让他去把人忽悠得去死来让谭琰看看。
林学看着谭琰一副明目张胆魂游天外的表情,很是无奈地低声叹息了一声,道:“是你自己主动来找我问话的。”
“嗯?”谭琰总算回过神来,但显然还有些心不在焉,“刚刚说到哪里了?”
林学眉头微皱,道:“徐敬生帮了我很多忙,实际上,如果不是他的野心日益膨胀,我也不会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面对昔日恩人的时候,我实在是……”
“小姐!燕露死了!”
林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推门声打断,纵川急吼吼的脸出现在门后,也不管林学一张脸黑得几乎看不清,直接就跑到谭琰面前,重复道:“小姐,燕露死了!”
林学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脸色铁青,像是全然不敢相信一般,沉默片刻,才问道:“燕露……为什么会死?”
谭琰离开想到了早上的时候、林学那痛心疾首又斩钉截铁地认为是自己害死了那两个无辜的孩子一般的表情,忍不住冷哼一声。
林学骤然转向谭琰,那模样,像是训斥的话即将就要脱口而出了、却在最后关头,想到了谭琰不是那种可以让他随意叱骂的人、才生生忍住了一般。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林学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活像站在他面前的,是两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或者移动灾星一般。
谭琰被自己的这种想象力给逗乐了,但好在,并没有在林学面前乐出来。
整了整衣衫,谭琰不紧不慢地问道:“我记得我回来的时候,那三个人还是被安置在同一间房间里面的?”
纵川用力点头:“是的,小姐。属下敢保证,在这个期间,没有任何人从里面出去过,也没有谁进入那个房间。”
谭琰道“所以,燕露的死亡,只是他们内部斗争的结果?”
林学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嗤。
谭琰看了林学一眼,打了个手势示意纵川先不要说话,缓缓道:“你似乎非常愤怒。我能问问,那个叫做燕露的女子,是你的什么人吗?”
林学深吸一口气,道:“和燕露关在一起的,是淑儿和云长老。这两个人根本没有任何伤人的本事,而燕露又是个最是自私怕死的。你说说,这样的三个人在一个房间,燕露如何就能在没有‘别人’的时候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个问题问的,就好像是不用谭琰回答,林学就已经找到了燕露死亡的答案了似的——要不就是有人曾经进出过那个房间,并且杀了燕露,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要不,干脆就是谭琰这边的人杀了燕露,并将这件事嫁祸给了当时和燕露同出一个房间的其他两个人。
不管林学是做什么样的猜想,对于谭琰、欧阳流霜、辰风炎甚至是纵川而言,都没有好处。
纵川看着谭琰,有点紧张——要知道,他们还想调查荒郊之中发生的情况,林学就是他们最好的切入点。但现在,他们似乎和切入点先生闹了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看着纵川抓耳挠腮一脸苦恼的模样,谭琰轻笑着摆了摆手,道:“其实这真的没什么。”
视线从林学身上扫过,谭琰起身,带着纵川缓缓往外走,并不忘道:“死人了就交给官府,只要洗刷我们的嫌疑就好了。不过既然死了这么多人,我倒是对于这个案子的兴趣少了很多。等徐敬生能够确定我们没有嫌疑了,我们就离开吧——反正这也是个没什么意思的、甚至都没什么好景色好民俗的地方,本小姐实在不乐意待啊。”
此言一出,本来还横眉冷对他们的林学,忽然就紧张了起来,看着谭琰缓缓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显然想要说什么,但却在谭琰示意纵川彻底关上门之后后,都没能发出一个音符。
纵川跟着谭琰出了房间,都有些不太确定自己刚刚到底听见了什么。
一直到谭琰都踏上楼梯了,纵川才有些慌张地跟在谭琰身后,压低了声音,一叠声地问道:“小姐,我们……我们难道真的不管了吗?”
第一卷 第425章 吃饱了撑的?
谭琰一脚踩着下一级的台阶,微微侧身,有点好笑地看着纵川急的满头大汗的样子,调笑道:“我们不管什么?”
纵川瞪圆了眼睛,和枣红大马歪着脑袋看人的时候倒是有了三分相似,认真道:“燕露啊!那个女人死的时候,肚子上插着一把刀,死状可难看了……”
“你也说了,‘死状可难看了’,你觉得我到底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有别的什么毛病,就喜欢看这种可难看的东西?”谭琰无奈,“还是说,你没事做想要消遣本小姐?”
纵川被谭琰问的张口结舌,本来就不是非常灵活的脑袋这会儿更有些打结了,迟疑了一下,跟着谭琰下了楼。
就在谭琰就要转去后院找欧阳流霜的时候,纵川忽然问道:“刚刚小姐说的不管,是真的什么都不管了吗?”
谭琰被纵川逗笑了,干脆就站住了脚步,看着纵川,问道:“你觉得呢?”
纵川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脑袋,憋了半晌,终于憋出来一句:“属下……不知道。”
谭琰轻笑着摇了摇头,缓缓道:“我想不想管,还能不能管,就要看他们今天以及明天的表现,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纵川表示自己没有听明白。
刚好,这会儿也没有人,辰风炎不知道去了哪里,欧阳流霜还在后院捣鼓着什么,守卫在小楼四周的侍卫躲得很好,以至于谭琰根本就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
好像也只有眼前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但又非常可靠的、自家庄园之中带出来的手下能够听自己说说话了呢。
谭琰决定和纵川说明白这件事。
这么想着,谭琰也就抬脚,朝着客厅边上的椅子走去,并在自己坐下之后,拍拍手边的椅子,示意纵川也坐下来。
虽说出门在外,不应该讲究那么多,但现在他们毕竟是在宅院之中啊——在宅院之中,就意味着等级尊卑是不能忘的。
纵川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敢和谭琰平起平坐,走到谭琰身边,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仰着脑袋看着谭琰,认真道:“小姐想说什么?”
谭琰简直要哭笑不得,不过好在,这样说说话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谭琰缓缓道:“你有没有觉得,似乎是在我们进入枯城之后,发生在枯城之中的命案,才变得多了起来的?”
纵川想了想,用力点了点头。
“事实上也就是这样,没有错。”谭琰道,“徐敬生给我看了这十年来、发生在枯城的命案,发现这些命案的发生都是有时间规律的,或者说,在枯城之中发生的所有犯罪,都是有时间规律的。”
纵川用力思考:“也就是说,只要找到这个规律,我们就能找到犯罪的人了?”
“不一定,不过在这件事情上,这么说也没有错。”谭琰肯定道,“这种持续的犯罪,在时间上的规律,确实是可以和动机联系起来的——因为所有的犯罪,都集中在木欢节前十天。”
纵川表示自己孤陋寡闻出了一个境界。
谭琰轻笑一声,缓缓道:“木欢节是枯城自己的节日,并没有被普及到整个东国——哪怕枯城距离京城这么近,也不会将这个节日的消息带到京城。所以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