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学小小的脑袋里面,并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更自己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也不能和父亲时常见面——明明别人家的孩子,不管是多么贫穷的家庭,孩子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和母亲在一起,晚上一起吃饭的生活,还能见到自己的父亲。
这样一种畸形的家庭结构,在林学的心中留下了非常大的伤口,也给林学后来的性格形成,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
所以说,要是一个人成年之后成了变态,十有八九是可以在童年时期找到原因的。
只是,这样的林学,在这种足以把人逼疯的环境中,因为还可以时不时见到自己的父母,享受母亲柔声细语的安慰和抚摸,才没有彻底黑化。
这样的林学,即使在后来最初的林家搬迁上路的时候,被允许陪在燕娜身边,看着周围仆从像是说好了一般、对燕娜根本不搭理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这根本不是林啸的命令,只是这些人对燕娜视而不见惯了。
当这些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比如说,再不治疗,燕娜就要没命了之类的——那么他们对于燕娜,就会重视起来了吧。
于是,当小小的林学带着哭腔,命令搬迁队伍之中,修远林家豢养的一个医者给燕娜看病的时候,那医者直接来了一句:“这要请少爷的命令才可以。”
但听见这句话,周围的仆从却一致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在这个时候,小小的林学才彻底放下了心中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是的,林啸那是什么人啊,高高在上的修远林家少爷,未来修远林家的当家人,不管是燕娜的存在,还是他林学的存在,对于林啸而言,就像是光鲜亮丽的人生之中的一个污点,就算是死了,也不值得林啸停下脚步、花上一点时间看一眼吧?
追根究底,林啸之所以会将怀孕的燕娜留在修远林家,也不过是不想让自家血脉,就这么流传出去罢了。
或者猜测得更不好一点,林啸之所以愿意将燕娜和林学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为的,就是哪一天他准备动手除去自己这个人生污点的时候,不至于找不到人吧?
林学从深沉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眉头微皱,眼中神情却分外微妙的谭琰,轻笑了一声,忽然问道:“不管是欧阳公子还是风炎公子,他们和林啸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我能问问,为什么你会对林啸产生好感呢?”
这个问题,让谭琰有些尴尬。
该怎么说,说一切都是因为林啸的脸,还有林啸举手投足之间带出来的那种,就像是“儒将”一般的气质吗?
谭琰敢保证,她要真敢这么说,隔天辰风炎就敢真的叫一个儒将过来给谭琰360°无死角地展示一下什么叫做“儒将”。
不管怎么说,没有亲眼见过谭爸爸的人,估计是不会明白,林啸给谭琰的那种冲击力的。
但是,面对着林啸的正牌儿子——虽然很明显,两人反目了——谭琰到底还是没有那个脸说“因为你爹长得和我爸爸非常相似”之类的话,只能轻轻哼了一声,妄图将这个问题蒙混过关。
但林学却像是和这个问题杠上了一样,有些疑惑地看了谭琰一眼,道:“你……林啸确实不是你会喜欢的类型,对不对?”
谭琰有些心不在焉,但也将这个问题听进去了,便点了点头。
林学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太好了——要是你喜欢上林啸,风炎公子会拆了整个林家吧。”
随即,林学嗤笑一声,半是嘲讽半是悲哀:“虽然现在的林家,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拆的东西了。”
这个家族,在决定搬迁之后,在外人看来,或许势力还变得更加阔大了一些,但林学却知道,这个大家族,已经开始了从内部的腐烂——若是没有新的力量注入,这个家族注定要在几年之内,腐烂彻底。
实际上,虽然谭琰也确实是很在意林学和林啸甚至是整个林家之间的纠缠,但现在,更加让谭琰疑惑的,却是林学和徐敬生之间的交易。
“这个……”林学的面上出现了回忆的神色,缓缓道,“说起来,我能在枯城过得还算滋润,多亏了徐敬生。”
谭琰微微挑眉,并没有在这个时候插嘴。
林学低声叹息了一声,缓缓道:“徐敬生在枯城太守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将近二十年。二十年前,我刚熟悉枯城,母亲刚刚离世,父亲……呵,林啸安排了一场我走失的事故,把我送到了靠近荒郊的一个小农户家中抚养。说起来,还要感谢林啸,没有把我送到什么家生子的手里,不然,有了那样的经历,我说不定要被打上奴籍了。”
第一卷 第424章 奴籍没有选择权
对于这个世界的法律,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八九年,谭琰也多少有点了解。
当一个人,特别还是一个未成年人,被别的家庭收养,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是要去官府登记入户籍的。当那孩子是被家生子或者其他地位更加低下的仆从收养之后,同样的,入的户籍也是奴籍。
而东国,或者说整个大陆,有一个非常坑爹的、并且是明文规定的规矩:奴籍所作出的贡献,当归属于主人。甚至,奴籍的人没有任何的选择权,当然就更加不可能去继承什么家族。
谭琰依稀记得,自己在参看东国历史的时候,曾经见过这样一段很是诡异的历史时期。
当时郁竹正才刚刚登基,东国境内还有些动荡,京城因为有重兵把守,一般的三教九流也不会在这里生事——那不是找死吗?
但是,除了京城之外的地方,就不是那么盛世太平了。
郁竹正刚刚登基的第一年,各个地区就不断有情报上报,说世家的子弟在行走途中被人带走,就此失踪,下落不明。
如果是,在这件事刚刚开始的前三个月,郁竹正和京城掌管刑狱的官员们还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话——毕竟当时上报失踪的世家子弟,也只是世家的一些旁支或者是不受宠的庶子,失踪了也就失踪了,不影响到世家的脸面,没有人愿意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去寻找他们。
但是当三个月过去,第四个月的第一天,郁竹正翻开下面人呈送上来的情报之后,眼皮子猛然跳了一下——修远林家,嫡子失踪。
修远林家不算是什么非常大的家族,起码,在郁竹正看来,这个家族有影响力,但还没有到了能够让郁竹正专门为他增加在这个案子上的人手的地步。
但、是。
凡事最担心的就是一个但是。
这个修远林家的嫡子,就像是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出现在了这个案子的数据之上,再结合之前那些世家子弟失踪的情报,就足以带给稍少有变化的京城世家以震慑。
世家子弟不可能自己失踪,一定是有什么人,或者是什么势力,在对他们不利。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郁竹正的漫不经心——或者说是想管也管不了,他登基以来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如何能将精力放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失踪案上——让那些人越发猖獗。
这下子,京城之中的世家坐不住了——这都对世家的嫡子动手了——别管人家是什么样的世家,嫡子就是嫡子,尊贵不容玷污——这要再不处理,是不是哪一天自家呵护万分的嫡子也会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流氓地痞给糟蹋了?
有了京城世家的这一层压力,郁竹正总算在这件事情上认真起来了。
而一旦最高领导者认真起来了,主司刑法的官员以及捕快们,也将主要的精力集中在了这样一件事情上。
最后到底造成这个混乱的人是否被抓到,谭琰并没有在记录上看见结果,但这个故事之中最让人揪心的,是那些失踪的世家子弟,在被发现之后,都被上了奴籍。
不管他们原先在家族之中是什么样的地位,不管他们拥有什么样的天赋和能力,他们这一辈子,就算是毁在这里了——奴籍可以消除,但自己的名字曾经上了奴籍记录的事情,却不会消失,顶着这样一个人生污点,他们再也不可能在从来都不缺能干的子弟、从来不允许自己的错误被放到明面上来的世家之中,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林学抬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茶水冲击的声音在并不算宽敞的房间之中响起,也顺利将谭琰的思绪带了回来,在停顿片刻,谭琰的思绪再次游走了起来。
低声叹息一声,谭琰的嘴唇无意识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却放弃了——实际上,在看见这个故事的时候,谭琰还特意去翻了翻法典。
在谭琰的印象之中,这件事造成的影响是非常大的,而且这件事也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既然如此,与这件事有关的法典就应该做出相应的变动,就算不是正式的规定,也应该形成相应的稿件,并进行了几次商讨才对。
但是没有。
所有和奴籍、官职、世家子弟等等有关的法律条文,没有任何改变,甚至也没有任何要做出改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