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挑逗性地笑,试探他。
柳崇皱眉,低头道,“您也说了,那是官家糊涂,咱从来不妄想不该妄想之事。请晋王放心。”
晋王笑笑不说话。
柳崇知道,那日他想向皇帝坦诚时,晋王便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原本忠贞无二的哈巴狗,有了妻儿的牵挂,那就是隐藏的异心。
就连柳崇自己,也将为了家人背叛自己的郭太医杀了,晋王更是绝对不可能忍受任何人的背叛的。
但柳崇当时早已经豁出去这些了。
至于现在,以他的权势,晋王也不可能轻易撼动,但是如果晋王一旦登上皇位,便会重整朝纲,而自己恐怕不会再为他信任。
眼下,也只是他需要自己罢了。
……
福豆的肚子日渐隆起,到了现在已经大得如塞了一口锅。二皇子整日好吃懒做,看着她笨拙得走到外面来晒太阳,时不时讽刺几句,但眼里也闪着期待的光。
十个月竟这样快。二皇子筹谋着自己的复起,希望他爹爹能最后为他做一点事。
头一偏,二皇子瞧见狗洞外面有一双靴子。
“啊,好疼……”福豆突然捂着肚子喊了一声,将二皇子的思绪抽回,望地上一看,竟然有了一滩水。
二皇子哈哈大笑指着她,“大肚豆,你尿裤子了,哈哈哈哈!”
“笨蛋!我是要生了啊!”
墙外的靴子一动,立即向太医局走去。
过不多时,整个太医局全体出动,都聚集到了翠微阁下,稳婆在里面忙碌了起来。
福豆被冯均顺扶回了屋后,就开始传出了巨大的嚎叫声。柳崇焦急地在墙外等待着,紧张得汗流浃背,期待地攥紧了拳头。
延福宫里病入膏肓的老者,此时也在等待这个皇太孙的好消息。不论如何,他想要他的子孙里,有个干干净净的孩子,就算他有一半柴氏的血脉也无妨,至少让他有了希望,他不是儿孙凋敝之人,他还能亲眼见到自己之后。
“啊啊啊,疼死啦!”福豆嚎叫着,古代的稳婆没什么技术,也就只能催着她收放呼吸。好在福豆是个现代人,知道控制饮食,没吃太多大鱼大肉,但听吐噜一声!
“呱呱~呱呱~”
一个浑身是血、连着脐带、皱皱巴巴的孩子,从身体里一头冒了出去。
稳婆接过孩子一看,呵呵一笑,告诉了帘子外头的冯均顺。
冯均顺却是喜上眉梢,到屋外向着太医们,也向着墙外的人儿大喊:“女孩儿,是女孩儿哩!”
福豆一听是女孩儿,高兴坏了,因为生得顺畅,竟然神奇般地没有撕裂,反而精神奕奕地说,“快把我的小棉袄给我拿来!”
皱皱的孩儿被递送到她怀里,福豆猛亲了她头顶几下,稳婆和两个宫女连声劝道:“您可小心点儿,小心点儿啊!”
二皇子也松了口气。差一点,这孩子就要变成皇太孙了,吓死个绿帽爹呢!
真爹就在墙外,哈哈大笑,险些爬上了墙边的树去。女儿好啊,女儿是爹前世的情人,而且生了女儿,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再利用他的孩子,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猜忌和怀疑。
女儿,一定会很像她……她,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了……
想到此,柳崇不再犹豫。他站在翠微阁门口,对着侍卫挥了挥手。
侍卫们自动地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一直以来,宫里的所有地方,都是他可以随意出入的。为了避嫌免祸,让她安心度过这十个月,他已经在墙外憋了太久太久了,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挠他见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柳崇兴奋地踏入,太医们对着他一鞠躬,“大官,您来了。”
“嗯,孩子如何?”
“健健康康儿!”
柳崇满心欢喜,走上台阶推开门,向福豆躺着地卧房大步冲去。
“大官,不可啊,里边血腥,冲撞了您可不好啊。还请等咱们收拾了再说吧。”
柳崇哼一声,“咱家还怕血腥?”说着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福豆却不是想象当中那般脆弱地躺着,而是抱着个孩子贴着脸,笑得不知多宠溺。孩子在她肩头熟睡着,福豆见他进来,笑声“嘘”,叫他低低说话。
柳崇坐在她床边,喉头一颤,竟然流出了一行泪。
福豆撅撅嘴,小声说,“我当娘的都没哭,你当爹的却哭了,出息!”
柳崇小心翼翼地伸出双臂,将她们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脸贴着福豆的脸。一家三口贴在一处,柳崇过了许久,缓慢说,“真好。”
这是他盼望了二十年的场景啊,到今日终于实现了。可他也没有雀跃,而是心中颤动着,唯恐伤了自己捧在手心的这两个人呐。
柳崇在小的和大的额头都亲一口,沉声道,“再等等我。”
福豆嘻嘻抱着宝宝笑,“多久都会等。”
柳崇抚摸她的脸,“这一次咱们不会再分开了。”
福豆脸一红,低头笑着不言语。“其实从来也没有分开过呀。”
咱们只是隔着一堵墙而已,我可每天都能瞧见你呢。
……
消息传到延福宫,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52章
晋王关心皇太孙之事, 特特叫他提拔的新任内侍省督知去翠微阁探望, 要亲眼见到才算,可见他已经不放心柳崇。
而皇帝这边,则是着刘十六过去探望,打听消息。也是不相信旁人传的真假。
皮都知的任务, 是一旦发觉这孩子是男孩,就要当场掐死。不管是谁的孩子,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帝的荒唐害了这个孩子, 他是男孩儿就必死无疑。
而刘十六的任务则是,若是男婴,便要强行抱到延福宫去,放在皇帝身边,皇帝要召集群臣来病榻拖孤了。
可惜, 两人做了半天办大事的心理建设,最终却发现是个女孩儿。
皮都知回来后, 对晋王一说, 晋王喝口茶, “总算柳崇逃过一劫。”否则柳崇可就要成了吕不韦了, 福豆还要成了太后呢, 是在逗谁玩儿?就算晋王多想看皇帝荒唐闹腾, 也不能真的玩火自焚。
柴衮又在晋王门口嚷嚷着要进来, 晋王一看见他,就眼神微弯地想笑, 于是摆摆手,“皮大官,你退下去吧。宫里有什么消息,及时打听着。”
柴衮慌张地从外面进来,蹲在晋王跟前给他捣腿,“晋王,您想想法子,把我妹妹和孩子带出宫来吧?”
晋王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你不好好地在内东门干活儿,成日往我这里跑干什么,你妹妹的事有柳崇料理,你何必担忧?”
柴衮道,“那阉人自顾不暇,始乱终弃也是有的,我可是我妹妹亲人!”
“哟,你就不怕本王看烦了你,也始乱终弃了你?雪球?”
柴衮一愣,吓得跌地上。“怎么,你侍奉本王殷勤,本王还不能打听你的过去?你说,你靠近本王是什么意思?”
这些时日侍奉晋王,晋王已经打听了他在男妓馆的经历,当下浑身冷冷,跪在地上磕头说,“小的,小的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虽然,虽然小的和您肌肤相亲过……但是小的还是没有那个意思!”
晋王调笑,“哟,你没这个意思还不老实点,做你该做的事。”
柴衮讷讷,“什、什么是小的该做的事啊……”
晋王吐口气,盯着他,“本王对柳崇现在是不大满意,因他有了妻女家人,便不似往日那般忠心了。本王有意找个人来代替他,成为本王最忠诚之人。”
柴衮两股战战,结巴地说,“可,可我也有家人……”
晋王笑,“你和柳崇不一样。柳崇是看家恶犬,想进他家门的人,他都视为恶人,一概拒绝之。但你是哈巴狗,想进你家的门,只要把你逗弄舒服了就成……”
柴衮呵呵,“这小的听不懂……”
晋王意思,如果对柳崇说上一句“福豆在我手里,你可得好好听话,”他便会阳奉阴违地答应下来,后面再想办法把自己给铲除了,好救出福豆。所以他是恶犬,这种恶犬一旦表现出不友好,那往后就不可用了,说不定还要想法子把自己要死呢。可是柴衮呢,脑子没那么聪明,却也活络,这种人甘当哈巴狗,摇尾乞怜,最可人疼了。只要自己上一句,“为了福豆,你就得好好服侍我”的话,他立刻比谁都殷勤,恨不能照顾自己舒爽到人间极乐呢。
所以他,该用谁该弃谁,一目了然。
“不用你听懂,好好做本王的雪球。”
柴衮一听这两个字,浑身就痒痒。这两个字是对他的极度轻蔑。可是表面上,柴衮得表忠心,这样,他才能成为晋王信任的人,好给福豆透消息去。当哥哥自然得牺牲点色相什么的……
“晋王,雪球可是真心对您的,绝对没有半点掺假,以后雪球一定老实为您做事!”
晋王瞧他一眼,“内东门司是个最有油水之地,本王就是因为想你好,才让你去那里收油水。再两年,本王再提拔重用你到本王身边来,这才算报你救命之恩。”
柴衮咽了口唾沫答应了。
内东门司确实是油水多,站在门口收保护费的,而且还能掌握往来大内的人事,是个眼线位置。他现在成了晋王的眼线,将来还要做晋王的左右手,他要好好保住这棵大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