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崇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敢。旁的,你没有再说了?”
郭太医会意,柳崇最怕的,是他没有去势而又恢复男人能力被人知晓,尤其是薛琦会利用此弹劾他欺君罔上。
郭太医说,“这等事情,他没问,他也想不到着一层上。”
“那他要问,你不就会为了你全家的性命,说出去?”
郭太医支吾害怕,眼睛盯着地面,豆大的汗珠往下掉。
柳崇起身走到他身旁,将右手放在他胳肢窝,把他扶起来,拉着他走到门外去,指着枢密院外两条路。“你看你面前,向东是御史台,向西是出宫。你从这里走出去,向东,将薛琦怂恿你陷害咱家、以及怂恿皇后弑君之事上报与御史台,咱家保你全家无虞。向西,你出宫去,回去只能看到全家老小的尸体。咱家给你这个选择的机会。”
拍完他的肩膀,柳崇退回到玫瑰椅里,继续拿起熏炉闻了一会儿。
郭太医颤颤巍巍,心想着,皇后弑君和薛琦有没有关系,哪里是自己能知道的?薛琦也没跟自己说过,眼下皇后被打入冷宫,薛琦并未受牵连,看来柳崇是想让自己牵头陷害薛琦的。就不管薛琦有没有参与,在这个皇帝震怒的当口,薛琦是跑不了的,而自己则是从犯,因为检举有功,可以轻判。
他硬着头皮,为了全家也只有如此了。于是向东走去了御史台。
李弯瞧他走出去,和冯钧顺相互一望。冯钧顺悄悄对他说,“大官,就这么放了他?”
这可不是柳崇的作风呢,过去也有背叛柳崇的人,都死绝啦。难不成柳崇因为有了福豆这个娇娘子,就变得仁慈了?
李弯,“你是眼睛不好使了吧,教你半夜不要总偷看大官卧房。”
冯均顺十分不爽,“我能偷看,自然是眼睛好使了,你什么意思!”
李弯向里面嘟嘟嘴,“没看见方才大官看见郭太医时,吸了多少下熏炉么。若是不开荤,吸那玩意作甚。大官是必要杀他无疑。”
冯均顺不懂,“那怎么还给他选……”
柳崇在里面叫了一声,李弯进去听完命令,出来说,“大官说了,等他从御史台出来,就让我装成薛琦的下人,在宫外杀了他。”
冯均顺小声道,“不是说保他全家?”
李弯哼一声,依着语调转述柳崇的话,“大官说,‘咱家保的是他全家,可咱家说的他全家,已经不包括他这个死人了!’”
冯均顺虽然什么都知道,但还是暗暗心惊。不过,这都是那些人咎由自取罢了……
……
柳崇哼着小曲儿从枢密院出来,准备去垂拱殿见见小福豆,问问她今日什么班儿,若下班了好一道回大宅去。
去了垂拱殿,皇帝倒是不在,不过竟然看见是从西北监军回来的刘十六站在屋内,便打了声招呼,“现在你与福豆又到了一块儿了,可要好好看顾她,时时将她的事报与我听。”
刘十六陪笑,“是,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但他刚出了垂拱殿的门,王得喜又追了出来,悄悄在他跟前说,“大官,您让他事事说与你,他才不听呢。”
柳崇上下打量王得喜,这排挤的小样子,便是这些时日在垂拱殿独大惯了,现在又来人和他分庭抗礼,他就不习惯了。
“过些日子福豆便要出宫,那没有刘十六,粗使的活儿都由你来做?”
王得喜哑口了,但是一转念又说,“可是,小的方才去御厨房嘱咐饭菜的时候,是真切看见福豆往二皇子软禁的那翠微阁拐去了。”
柳崇脸瞬间一黑,面无表情道,“知道了,回去做你的事吧。”
王得喜回到垂拱殿,刚迈过门槛要往里走时,突然脚被一绊,“哎哟!”摔了个狗滚爬。
刘十六哼哼几声,“王得喜啊王得喜,你可真有本事,在这儿等着我呢?怎么,还想着在柳大官面前挤兑我?我为大官当牛做马,舍身取义的时候,你在哪儿?你那妄想着做他干儿子,借着他鸡犬升天的样儿,想让大官喜欢你,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王得喜抬起头,伸出一根指头,娘里娘腔地怒道,“你,咱们讨好大官,各凭本事,现在可还没到头儿呢!”
刘十六笑一笑,“你也不看看我和福豆是甚么关系,你就是再有本事,也越不过我去。”
王得喜爬起来,“我偏不信这个邪,万一福豆惹了大官厌弃,我还有机会当大官的干儿子呢!”
两个人拌起嘴来,越靠越近,大眼瞪着小眼,皆昂着个头互骂。若是远远地瞧,还以为他们两人亲上了呢。
……
柳崇往二皇子所关的翠微阁去,远远地,便见福豆撅着屁股钻在翠微阁墙下的狗洞前,和里面的人说话。
想也不想便知道,里面的人肯定是二皇子。
柳崇本来高兴的心情,顿时便熄了干净,全都化成一腔嫉妒之情,跨步上前去。
便看福豆把放在旁边的食盒拆分成几份往里递,一边递还一边说,“您慢点吃啊二大王,下次咱再给你拿个鸡腿儿来,今天就偷摸小厨房煮了这几只虾和肉饼,已经是废了好大劲了!”
里头的人哭丧的语气说,“你明天还来么?”
福豆嘿嘿超狗洞里看,“来,这点小忙咱还是能帮的。”
二皇子叹气,“那也不枉我对你的心思了,原来还能派上这用场。”
福豆深情回答,“您在里头可要乖乖的,等时日长了,官家消了气,就能出来了。”
突然屁股上被猛地一踹,福豆脑袋被塞进了狗洞里,只听柳崇在狗洞外面阴阳怪气地说,“出来干什么啊,不如你进去?”
“干、干爹……我的头!头卡了!”
“哎哟,那你仔细想想,是叫二皇子拉你进去,吃馊饭干馍,还是让我把你拉出来,回家吃香的喝辣的?”
二皇子在里头怒骂,“柳阉!不要欺人太甚,小心本大王出去,把你碎尸万段喽!”
柳崇笑着捂嘴,“二大王,小的还真是怕呢,怕您一辈子出不来,福豆日日给您来送私房菜呢。您是要吃私房菜,还是要早点出去?”
二皇子愣了愣,赶忙对福豆说,“你快,你快出去,等本大王将来出去了,再找你!”
福豆真是恨死这个不争气的,但脑袋出不去,只好狗腿地拍拍屁股,“干爹,咱们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去吧……”
柳崇哼一声,低头将她拽出来,“是要吃的。”
第45章
福豆脑袋出了狗洞, 便听二皇子在里面透过狗洞大叫一声, “柳崇,你不要对本大王的人落井下石,本大王一定记着你的好!”
柳崇搂着福豆肩膀,也不屑低眉去看那狗洞, 便推着将她带走了。
福豆觉他甚是粗鲁,搂得她不舒服,于是扭着身要脱开, 柳崇便搂得她更紧。
“干什么啊, 柳长瑾,我愿意给旁人送饭吃,我又不是只给他送,我给刘十六王得喜冯均顺都做过,那又怎么了? ”
柳崇突然停下, 低头将她往怀里一摁,眸子里似强憋着一股伤, “怎么了?你是我领回家供着的佛陀, 你却去恩慈别人去了, 我心里痛不痛?”
福豆咽口唾沫, 瞪着他说, “你就是醋了, 也不能这样捏疼我!”
柳崇蓦然一愣, 发觉自己掐着了她后脖颈。他一松手,福豆竟溜了。
福豆今天可才不回去理他, 福宁宫昨夜两个死人,这宫是要好好熏的,皇帝自然不会睡死人睡过的榻了,搬去了皇宫里扩建的延福宫,正在搬宫收拾,更别说皇帝大领导如今处置了发妻和儿子,老虎也有心碎的时候,需要顺毛安抚,事情很多,助理很忙,没有功夫和柳崇闲扯。
皇帝不想说话,挺着啤酒肚,坐着仪仗到了收拾好的延福宫。虽然已经让人去暖宫了,可是皇帝进去的时候,还是对着这气味陌生的宫殿叹了口气。
福豆跟着皇帝,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给他顺毛,“官家,咱给你做点乳酪吃吃,甜口。”
“别动了,吃不下,咱们不若说说小话。”皇帝找着软榻过去,艰难地卧佛躺下。
福豆给他扇扇子,皇帝很快打了盹,发出了老人鼾。但还没睡一会儿,皇帝突然被自己的鼾声吵醒了,说,“福豆,朕什么时候睡的?”
“也就刚一会儿。”
皇帝眼皮子睁不太开,疲惫地说,“朕是老了,真老了。”
福豆看他这状况可不对啊,连忙柔声说,“官家您说,太阳老不老。”
皇帝嘴皮子一弯,“你这小甜口。太阳是不老,可是朕终究不是太阳。朕的妻儿俱已形同陌路,朕现在是个伶仃老者。”
福豆这才注意,他头发真是一夜之间花白了许多。嘴上还是只能劝慰,“哎呀官家,就是这两晚通宵没睡,身体吃不消了。太阳每日可还回去睡呢。”
皇帝唉声叹气,福豆职责所在,不能让他自暴自弃了去。连忙吩咐了底下人去叫吴婕妤,现在皇帝需要一个温软怀抱抚慰。
不过从帝王口里,福豆也听得出来,他以往再不愿去皇后那里,皇后也和别的妃子不一样。糟糠之妻离心起了杀意,皇帝心里是真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