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几转,溪光忽然想到了陈砚,斜着眼问:“她跟陈砚什么关系?”
裴溯之前不信宁溪光不知苏枕杏这人,就算没听说过京中二姝之名,也该知道此人是陈砚的青梅竹马。
早年陈砚尚未入仕之前,拜在有余斋苏忘门下。苏忘早些年也是叱咤朝廷的大文豪,曾是两任皇帝的帝师,辞官之后便隐居有余斋。却不知为何,独独收了陈砚这个弟子,保他入仕。而苏枕杏则是苏忘的孙女。
数月前,人人都以为……陈砚金榜题名后,便会同这位苏小姐成亲。这就使得许多思慕陈探花的京中贵女,处处使绊子给苏枕杏。
溪光闻言拧眉不语,裴溯见了便以为是她伤心难过了,怎料她复又抬起头,一本正经的疑惑:“怎么都没有人告诉我此事的?”
裴溯沉默,半晌后缓缓开口道:“这话,不该问我。”
这实在是他略感无语的表述,可溪光居然还很赞同的点了点头,回了“的确”二字。裴溯望着她似有所思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想到了那只“玉枕”。觉得他二者之间,有种……莫名的相似。
春风袭人,将两人衣袂吹得翻飞。溪光只觉得脸上罩着的这层面纱十分的不舒爽,并未多想就伸手解开了。
“……你当真不知揭开面纱的后果?”裴溯深吸了一口气。
溪光却是半点都不在意,周围又没有人,怕什么。“你说,说了我就知道了。”
“会死——”
溪光半点都不信,“哼”了一声。
“大同馆本不许女子踏入,虽是有德清公主先例在前可依循,可却依然不是摒弃此条规矩。面纱掉落视为不尊先帝,往后此女子再不能入选女官。”
裴溯将自己对面之人仍是一知半解的模样,继续道:“苏枕杏以才学名动京城,对今夏的女官选拔志在必得。今日来大同馆,怕是打算小试牛刀来的。”
溪光想到之前苏枕杏掉落面纱的后表情神态,咬着唇半晌不说话。忽而又抬起头,懊恼又焦虑。只是等她目光一落在了裴溯的脸上时,她就猛的读懂了他的意思。
这位裴公子,哪会这样好心的帮忙!此刻他抱臂望着自己,还不是要她主动自觉!
溪光纠结了许久,终于咬牙痛下决心:“要玉枕是不是?”
裴溯唇角轻轻噙起,那表情就好像是很赏识溪光这会的知趣。
哼!
溪光扭过头,一幅不情愿的表情。她只觉得人是在趁火打劫,遂将这厮在心中恶狠狠的骂了一通。其实骂一通哪里解恨,她同裴溯还有前头旧账没算清楚呢。
可事实上,溪光才是那个没良心的,满脑子都只记得裴溯的不好,半点都不念之前他在宫中出手替她解围的恩情了。
可见,第一面的印象十分重要。
在溪光这,她跟裴溯第一次见面时是“玉枕”,而裴溯是要拘禁了养她当玩物的大恶人,所以这往后见了他自然都是不好的了。
这片刻功夫,裴溯已不知从何处招了一人来,吩咐了几句等人离开后。遂对溪光道:“此时已妥,我陪你回府取玉枕。”
“……”溪光有点瞠目结舌,以至于再开口时说话有点结巴:“好、好了?”
裴溯沉眸点头,并且催促道:“走吧。”
溪光赖着不挪步子,有点着急了:“这么快?”怎么能这么快!这就要跟她回去拿玉枕了?就刚才几句话吩咐了人,这就办妥了?
“我不相信——”溪光越想越觉得这也快得太离谱了。
裴溯道:“今日苏枕杏落面纱一事,不会流传出去。她依旧可以参加今夏的女官选拔。”
他语气沉稳,每个字都带着肯定。相比之下,溪光这则是明显露出了……耍赖的意思,急道:“不成不成,我要今日就给了你,明天外头就有传闻了怎么办?”
裴溯交往的都是光明磊落之辈,同这等磨磨唧唧的小姑娘打交道还是头一回。此刻略蹙了眉头,“照你的意思,我还要等到她顺利入选女官不成?”
“嗯嗯。”溪光从善如流的点头。
“宁溪光!”
溪光立即回:“在的,在的。”说完之后,还摆出了一幅认真聆听的表情。
实在很欠揍!
“……”裴溯目光沉沉。
溪光迫于压力,勉为其难的退了一步:“大不了……这期间你都可以来看玉枕。”她觉得这是自己很大的让步了,为显诚恳,她又道:“你要是不方便来,我也可以带玉枕去找你的。”
看吧,她就是这样的体贴!溪光觉得,裴溯这厮委实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裴溯凝眸不语,切身体会了到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话的真谛。思付半晌后,挑眉问道:“你确定?”
“嗯。”溪光见他语气略有松动,当然很肯定的点头,以及保证自己必能做到的决心。若有必要,她都可以当着这人的面赌咒发誓。
裴溯点头同意,“那就一日一见吧。”
第34章
【上】
玩不过, 玩不过!溪光听他说这话,心里头便嗷嗷叫苦,且脸上的神情也是绷不住了。就那样木呆呆的瞪着裴溯,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裴溯明显见她嘴角下沉, 一幅不高兴的模样, 偏只当不知情,“怎么样?”
溪光扯了扯嘴角, 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不、不怎么样……”她都快哭了, 不懂怎么会这么刁钻的人,总是轻而易举的能擒住事情的软肋。
这人明显比她段位高多了!
溪光一贯秉持的理念就是玩不过就跑, 且往后也躲着。然而, 今日她既是没跑掉,想来一时半会避开他也是不成的了。
为此, 溪光只好用另一个法子——装可怜。她倒是想的十分通透,什么脸面自尊都是浮云,她是不打算要了。
“看来你诚意不够。”裴溯的视线在对面这人身上停留, 再说下一句话的时候便收了回来。“既然毫无诚意。我看今日这事,我不管也罢。”说着,他怅然轻叹,显得略有些惋惜似的。
这就让溪光开始着急了,原本是这厮追着她要玉枕,所以自己当然有拿乔的本钱。可……怎么现在又好像他对玉枕执念不是很深的样子了?眼见裴溯要走,溪光一急脱口就问道:“玉枕你不要了?”
裴溯很深沉的皱眉,缓缓吐了四个字:“另想办法。”
“……”溪光被这四个字气得语噎。气归气, 可此时却是着急更多一点。裴溯这厮能慢慢悠悠的另寻办法不假,可苏枕杏那事可耽误不得。这要是不紧着去办,哪还有补救的办法。
意识到这一点,溪光才发现裴溯是完全将自己玩弄在鼓掌间了——这人真是……精明狡诈!可这会,她面上却却是丝毫都不敢显露半点不满的,惨兮兮的喊他:“裴溯!”
已经转身离开两步的裴溯半点不为所动,恍若没听见这话。
溪光跺脚,一咬牙追了上去,痛快道:“行行行!都答应你!”顺便她还解释了一下刚才没立即应下这话,委实是因为自己也有难处的。哪家的小姐能成日往外头跑呢?她同裴溯说,就是尚且残存着一丝叫他理解的心思。
可裴溯早就一眼看穿了她的那点小心思,面无表情的继续道:“既然宁三小姐有难处,那裴某也就不好为难……”
“不为难!”溪光立即打断了裴溯的话,“一点都不为难。我自己能想法子解决。”此刻真是完全她在求人了,非但自献玉枕不说,还要好声好气的讨好裴溯。
真的好惨!
溪光满心的凄楚,只觉得自己倒霉至极。
裴溯这才稍稍缓和了淡漠的神色,并出言提醒:“今天就是第一日。”
“……”
事情的结局,便是溪光不大情愿的跟在裴溯身后离开大同馆。这期间,她也不知裴溯是中了什么邪,频频侧过头来跟她说话。只消她略微流露出一点不乐意,那人就是一幅改日再谈的态度。
逼得溪光不得不将解下的面上再次带上,每次只眨眨眼回视,一来二去这才消停下来。
这世上,总有那些说不清的巧合。
谁料在大同馆外,溪光又瞧见了陈砚和那苏枕杏,两人正打算上一辆马车同去。先前她是有错在先,因而没能纠缠在旁的事上,一心想补救。这会她求了裴溯为自己善后,自然就多了两分底气,觉得自己很有资格论一论这两人的行为作风问题了。
溪光心内燃着一股火,叫她此刻完全咽不下去,更何况是听了裴溯刚才提及“苏枕杏”的一番话,“青梅竹马”四个字在她脑海中不断的嗡嗡作响。
可在她身边的裴溯,却在适时出声道:“若换做是我,我绝不这会上前。”
溪光闻言诧异,不解的转过头看他,那满脸的疑问似乎就是在问他为什么。
“因为会……自讨没趣。”裴溯道。
溪光气鼓鼓的“哼”了一声,多少有些觉得他是在讥嘲自己。实际上,她转念一想,还真是赞同了裴溯这话,这会上去难道她还能手撕了苏枕杏?显然是不可能的。
“嗯,什么都没趣,就玉枕最有趣了。”溪光被人弄得不痛快,也反呛了裴溯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