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妩抬起头看着这只龙，一人一龙对视半晌。然后一个声音远远传来打破了这个僵局。
“待客不周，请见谅。”，懒懒散散的嗓音，带着暗藏的笑意。
宫殿的大门打开，一个人踱步而出。首先映入夏妩视线的是一双靴子，绣着精美的暗纹，再向上则是略微紧绷的布料勾勒出的一双修长好看的腿，一指宽的小牛皮腰带将他衬得很是挺拔。一头金发灿烂，正是奥顿斯王子。
见到来人，那只龙低下头垂下双翼，一副臣服的模样。
奥顿斯伸出手安抚了一下巨龙，然后转头看向夏妩：“你来了。”，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见了被自己曾经伤过的魔女也没多少情绪流露。
可是，只有奥顿斯自己知道，自己此刻紧张的要命，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唯恐泄露一点儿情绪。
那陌生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但是却并不反感。
第75章 魔女小姐
宫殿的台阶有一半浸在水中, 层层石阶一直蔓延到水下。夏妩站在不远处的水面之上, 提着裙子看着他。
前面就是水面了, 奥顿斯毫不犹豫地一步一步向那个穿着浅色裙子的女孩走去，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靴子已然被浸湿。
她的裙子就像是月光的颜色，他想。
水面倒影中是万点繁星与那个女孩的身影，月亮温柔而热烈地将自己的光洒向水面，水中像是掺了碎银。他走过的时候, 那些碎银便摇晃起来。
奥顿斯向夏妩走去的时候恍惚觉得仿佛他已经走向了她千千万万次, 整个世界都是她与繁星, 月光和平静的水面。
在水将要漫过膝盖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左手按了按别在腰间的佩剑。
这把剑是圣剑, 据说能斩杀一切邪恶。而他也用它伤过面前的少女。
月光下, 巨大的屹立在水面上的宫殿，一层层从水面之下延伸出来的阶梯。
带着剑的金发少年站在阶梯上, 而有着冰冷鳞片的龙则伏在少年身后, 半张着龙翼注视着这一切。
少年目光所落之处, 则是一个穿着过膝裙的少女。
少女赤着脚，黑发漫不经心地披散。眼睛是深海的蓝, 深浅不一，仿佛层层叠叠的海浪。看人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不自知的漫不经心。
这一切就像是一副意味不明的油画。
奥顿斯突然想起传说中的海妖，这种生物有着最为瑰丽的容貌与歌声，诱惑着经过它的一切生物, 让人心甘情愿为其赴死。之前奥顿斯对此嗤之以鼻，只是迷惑人心智的东西而已。
而现在他突然明白，这个世界上是有什么东西让你一定要得到的——即使代价是沉入海底。
有些东西是莫名其妙的，像是海底的城市一样解释不清。
就像他第一眼看见那个少女时，心跳莫名就快了那么一拍，而原本稳稳刺入心脏的剑尖也往下偏了一下。
虽然他接到命令，要活捉这个魔女，但是奥顿斯本来不打算这么做。他只想一剑杀死她。
奥顿斯的剑从未刺偏过，而那是唯一一次。然后那个少女回头望了他一眼，之后奥顿斯便时时想起她，梦中与平时都是她。
仿佛她已经在他身边很久很久，久到他成为习惯。每次深夜醒来，奥顿斯就有种她应该在身边的错觉。大概这就是魔女下的诅咒，奥顿斯想，因为他伤了她。
传说中魔女会让自己讨厌的人万劫不复。
那么她这次来是要干什么呢？奥顿斯不知道，但是，他心甘情愿被她杀死。假如她想要，不用她说，只要一个眼神，他就会双手奉上自己的剑。
*****
夏妩见奥顿斯停下来了，不解地歪了歪头，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她不太清楚奥顿斯是怎么想的，要知道这货前几天还砍了自己一剑。
她来找奥顿斯无非就是想试探一下他到底想怎样，毕竟她的身份始终像是一个□□一样，让她心烦意乱的。
夏妩不太喜欢待在王都，王都有光明神殿，也有主教。这些一听就跟魔女不怎么对付。而且系统说过，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可以认出魔女来。
她可不想被架上火刑架，相比被烧死，夏妩宁愿过的缩头缩脑一些。
要不是为了卡洛斯，夏妩大概一生都不会踏进这个最为繁华的城市。
夏妩走到奥顿斯面前，月光轻柔地洒在两人身上，她与奥顿斯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对他说出了第一句话，“奥顿斯？”
奥顿斯沉默地点了点头。
“王子殿下？”，这句话就带了点儿好奇了。
奥顿斯抿了抿唇，“你可以叫我奥顿斯。”，他就算说话还是一副傲慢的模样，一头金子般的头发夜色下丝毫不显黯淡。刚刚说完，奥顿斯就有点儿后悔，他觉得自己的表现真是糟透了，刚刚的语气还是带了命令的口吻。
夏妩倒是没怎么注意，好奇地看着他身后那只龙，“那是你养的龙吗？”
“嗯。”，奥顿斯应了一声，见她一副雀跃的模样，于是问她，“要摸一下看看吗？”
“不了。”，夏妩转过头去，“我觉得它不会喜欢我的。”，她神色淡淡，看着奥顿斯的眼睛，唇边弯了弯。
“你们都讨厌魔女，对吗？”
“我不知道。”，奥顿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我没做什么坏事，但是第一次见面你还是砍了我一剑，因为我是魔女，不是吗？”
奥顿斯点了点头，“神官下过命令，见到魔女立即斩杀，但是你是例外。”，他想了想，“神官说要抓活的。”，奥顿斯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带着些厌恶与不耐烦，“但是他没有资格对我下命令。”，他抬了抬下巴，傲慢的神情尽显。他慢慢说道：“谁都没有资格。”
夏妩眨眨眼，“那你不抓我吗？”
奥顿斯抬眼看着她，抬起左手替她掠了掠头发，指尖的动作温柔而小心。
“我从小就被教导，我应用我所持的剑斩杀一切邪恶，除非死去，不然绝不能放下手中的武器。”
“我一直遵循这样的规则。”
“但是你除外。”
“我，大概喜欢你。”，奥顿斯的表情带着困惑，漂亮的眉毛皱起来，“我没喜欢过什么，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但是我想让你高兴，想让你一直笑着。”
“也想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第76章 魔女小姐
夏妩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才开口道：“所以说, 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喜欢才让人讨厌啊。”
“这样会让我很困扰啊, 随随便便就说出这样的话。”，她把手背在身后，低垂了睫毛，去看水面倒映出的点点星光。
这话让奥顿斯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想了想, 跟夏妩一起看着水面, 然后才有些赌气道：“那我喜欢我的, 你不用在意。”
傲慢的奥顿斯王子显然从没被这样对待过，他的金发也垂了下来, 可怜兮兮的感觉。他气呼呼地冲着夏妩说了一句, 像是撒娇又像是委屈。
“我自己脑子里想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都管不着。”
“而且。”, 他笑起来, 带着点儿得意的恶劣, “你还是魔女呢，按理来说我应该把你抓起来的。”
夏妩毫不在意, 很快回道：“可是你包庇了我啊。”，她看着奥顿斯，“那你不也应该被抓起来吗？”
奥顿斯被噎了回去，转过头去冷哼了一声，再也没出声。
水面上不时吹过阵阵夜风, 夏妩穿得少，手脚早就冰凉了。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奥顿斯先憋不住了，“进来吧。”，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冷一些，但是目光却是温柔到了极致。
这段关系中，奥顿斯从来都处于下风。之前的陆离，沈清远，以及卡洛斯也是一样。
夏妩点点头，往前走去，奥顿斯走在她左后方。一阵风来，夏妩瑟缩了一下，奥顿斯非常自然地扯起斗篷替她挡风。
恍惚间，夏妩想起很久之前，有个人也会这样替她挡住风雨。
她爱玩儿水，沈清远便时时备着木屐，放在木制的长廊之上。风雨来时，他每每让她走在里侧，然后举起宽大的袖子替她挡住被风斜斜吹来的雨丝。
有些东西，大概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轮回多少世都无法磨灭。
夏妩这辈子从小到大自认没被人爱过宠过，或许小时候有过，但她不记得了。连个模糊的影子都不剩下。
不记得就是没有过。
但是自从遇到他开始，自始至终，就再没受过委屈。
任她怎么胡作非为，都还是有个人责备她，然后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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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知道夏妩不见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这些日子他忙得厉害，但是就算再忙也会赶在早上，等在门口对夏妩道一句早安。但他今天早上却没等到那个任性的姑娘。
卡洛斯看着空荡荡的卧室，心里也空荡荡的。他走进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味道，是海棠花的气味，她最近喜欢用这个味道的香水。
房间内安静又沉闷，卡洛斯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带着冰凉的水汽。
他弯下腰咳嗽几声，再起身的时候眼尾便挂了一滴泪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