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正眉头微皱,嘴唇微抿,满脸都是“为难”二字。
货郎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汉。云西的位置看不清老汉的脸,只见他背部微驼,双手按在桌上,应该是很急切的等待着货郎的回应。
“不能让先生白受累,这是一点心意。”说着,老汉掏出了一些铜板放在货郎面前。
货郎看也没看,伸手将银子推回老汉手中,脸上却十分诚恳:“在下区区一卖货郎,哪敢收您这拜钱?且黄仙他老人家不好请,在下也没把握。”
“哎呀!李货郎,你就别客套了,老王头他家小儿发烧夜啼都好几天了,你再推脱,可真要急死他了呀!”黑帽子的老八双手插着袖子搭着话。
“是呀,先生试一试。”老汉又掏出一些碎银子,连并着铜板一起塞回货郎手中。
“使不得,使不得!”货郎脸上更加凝重,再一次将银钱推回。
云西穿越已有三个月,知道普通农户看病,多了算也就几十个铜板。卖货郎收入也不算高,那点碎银子的诱惑力应该是不小的。但他拒绝得十分诚恳,看来不是真办不了,就是卖关子的演技一流。
不过云西相信,他只能是后者。
“瞧了大夫,孩子烧总是不退啊!先生且试一试,老汉真怕俺家小二受不住了呀。”说着,老汉已经有了几分哭腔。
众人也纷纷点头,央着货郎。
货郎这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吧,且试试。”他又抬头向外喊了声:“小二,端个小点的火盆来。”
“来喽!”小儿应着,不一会就将一个盘子大小的火盆端在了桌上。
货郎从袖中掏出一柄银色的勺子,郑重的交给老汉。
“双手握住勺把,心里念着孩子的名字,想着孩子哭时的模样,不得有杂念。”
老汉重重的点头,众人也跟着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被火光映亮脸庞的年轻货郎。
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叠黄纸,随手扔进火盆里。
刺啦一声,黄纸瞬间燃起一阵白烟,白烟愈来愈浓,不一会的功夫,竟将整个方桌都笼罩了起来。
众人被那股奇怪的焦糊气味熏得一阵咳嗽,待到烟雾缓缓散去,他们才看清双手合十的坐在原处的李货郎已经变了脸色。
只见他双眼紧闭,紧咬着牙关,额上青筋暴起,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红一阵,不断变换着颜色,煞是诡异!
“附上了!”黑帽子老八惊呼一声。
众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只听得噗地一声,李货郎骤然睁开双眼,口中喷出一股浓烟,直奔王老汉面门。
此时云西已绕到侧面,细细观察着。
王老汉离火盆最近,离烟也最近,此时还没睁开眼,突袭而来的烟让他一下吸进不少,哑哑的干咳了几声。
随后货郎怒目圆睁,大吼一声:“何处妖魔!本君在此,速速退去!”
声音尖利高亢,与之前温言细语判若两人,众人被吓了一跳,都不觉后撤了半步。
那闭着眼的老汉更是啊的一声,被吓得扔掉了勺子!
那货郎眼中寒光陡然一闪,一把就捞住了勺子,双手一扬,便在众人面前死死地攥住。
白烟骤然而散,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老汉也睁开了眼,大气不敢出的看着那只勺子。
火盆里的火苗一跳一跳的舞动着,在银亮的勺子上映出了明晃晃的光。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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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红薯捕头
豆大的汗珠开始从货郎脸上滑下,空气似乎静止了一般,没有人说话,甚至连气息都不敢大喘。
呔地一声!
货郎突然爆出一声大喝,双手骤然反方向用力,笔直坚硬的勺子竟然在他手中慢慢弯曲起来。
人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惊叹。
货郎双目暴突的死死盯着勺子,口中还不停碎碎念着。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而那柄勺子,起先还是一点点弧度,最后几乎被折成一个直角!
折到不能再折,他这才缓缓闭上眼睛,
一个尖细的声音蓦地响起。
“桥归桥,路归路,本君饶你不死,汝且去吧。”
火盆的光渐渐熄灭,他的表情也慢慢舒展,勺子在他手中又渐次直立起来。
“先···先生···”管家迟疑的问道:“可真有什么脏物?”
“没事了。”再开口,货郎的声音已经恢复原本温柔。
他随手将勺子放在桌上,早有好事者一把抄起,前后左右颠倒着看了又看。
勺子光洁闪亮,没有半点破损痕迹。又掰了一下,果真硬挺挺的,掰不动分毫。
管家再度开口,“先生··”
货郎扬起手,止住他的话,疲惫道:“睡前,还需捋捋孩子手臂,从手心向上一直捋到手腕,口中要不停骂驱着恶鬼,暖回阳气,三日即可痊愈。”
管家正要道谢,众人纷纷上前围住了货郎,七嘴八舌的央求着为自己看相测运。
货郎说话时微微的喘着气,额上还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似乎十分的疲惫。他直言已经耗了力,不能再引仙,且身有要事还要赶路。
一旁的少女唇角微扬,勾出一抹淡淡笑意,悄然后退。
经过白衣男子时,她只递了个眼色,便拉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老旧的房门在身后轻轻闭合,男子苍白的脸色越来越冷,却还是默契的徐徐踱步,寻了一处角落静静伫立。
另一边,货郎收了银钱,收拾了挑担行囊,匆匆走出屋子。
众人不甘,还要前跟,老八却一把关上了木门,拦在门前赔笑着说道:“俺看货郎李也是累了,真像有急事的,就别烦人家了。”
仍有人不心甘,强挤过去推开了门。
屋外,只有硕大的雪花纷繁的飘摇,白茫茫的旷野中不见半个人影,格外幽静宁寂。
“真神了!”有人指着外面大喊,“你们瞧,这才两句话,货郎就不见了,地上也没有新脚印啊!”
大家定睛一看,之前的脚印都被新雪覆盖了大半,却没有新鲜的脚印出现。
老八也是一愣,顿了一会,才上前关了门,转身神秘兮兮的对大家说:“咱们赶紧回屋吧,别惊动了神人的仙气。”
众人陆续走回,只有那白衣男子静静的看着门扇,不发一言。
片刻之后,人群都平静了,他才缓步离开酒肆。出门后并没有走下木梯阶,而是转身绕到房山西侧。
披着蓑衣的少女站在那里。
她手中掂着一个钱袋,正抬头望着远处的树林。
看到男子走来,她指着一旁的矮篱笆,不屑的冷哼一声,“瞅着书生一样瘦弱的人,跑起来可比兔子都快。”
“怎么,此番没动手?”男子循着看去,果见一行凌乱的脚印穿过了篱笆墙,最终隐没在了密林深处。
“这次我可没有偷。”少女将银子塞进怀里,晶亮的眸子闪出一抹得意的颜色,“只不过施了点小手段!”
男子不置可否,转身走下台阶,少女赶忙跟上,凑近着问道:“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做到的?”
“好奇。”他大步走着,头也没回。
“那你不问?”
“不需问,你自会说。”
“切。”
少女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她最烦他冷酷装十三的样子。
她是云西。
前世叫云曦,是二十一世纪里的一名黑道青年。
身为大姐大的她,说话自然直爽麻利,不仅对男子文绉绉的话风很不耐烦,对他冷如冰山一般的作风更是看不过眼。
只因一场荒诞的赌局,就穿越到了这个明朝少女的身上。
少女父亲因查出梃击案不为人知的重要证据,得罪于万历皇帝最宠爱的郑贵妃,在收买威胁均无果的情况下,被郑贵妃伙同其外戚指使锦衣卫秘密屠了满门。
幸而云父的结义兄弟李篆提前有所安排,才逃出了兄妹两个。
自此,兄妹二人就带着来自滕县一封引介信,千里投奔,来谋一个刑房小吏的职位。
不幸的是,离开京城不久,兄妹两人便被暗中杀手赶上,被逼着双双跳入悬崖深涧,妹妹当场毙命。
而她即是在此时穿越,改换了原本的名字——云曦,代替云家女儿——云西活了下来。
前面那个身着白绸长衫,外披素锦大氅的男子,便是她的双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