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毕嬷嬷的话,于老夫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毕嬷嬷此刻的脸色难看得很,她心头一阵害怕,啊啊的叫起来。
毕嬷嬷打断了她的叫声,“不要叫了,这样深更半夜的,谁还会理你?还是我们说说话吧。”
她伸手给于老夫人掖了掖被角,悲悯的看着眼神渐渐露出愤恨之色的于老夫人,轻声道,“您但凡能够多给老公爷一点信任,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局面。”
“老公爷不想你承受丧子之痛,才隐瞒你三爷的身份,如果你愿意多问一句,说不定,今天你还快乐的做着你的老封君,又怎么会落到这样人憎狗厌的地步?”
“你的媳妇,孙女都不肯来侍奉你,哦,对了,二爷和四爷已经放了出来,因为他们已经分了家,不但官复原职,还把家产都发还了。”
“我为什么不帮你换孩子,静宁郡主何其无辜,就因为嫁到你们顾家,年轻轻的就送命了,你说,那个和你碰面的人是谁呢?”
“公爷,京城里剩余四大公府,刨去齐国公府,就剩英国公,承恩公,靖国公府。”
“承恩公肯定不是,他和您这样的说不到一块,那就剩下英国公和靖国公府了,是哪个呢?你眨眨眼?”
“说不定还能让你好过点,死的体面点。”
突然间,于老夫人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力,脖子蓦地从枕头上弹起一拳距离,喉咙里霍霍带着浓的化不开的痰音,“休想。”
毕嬷嬷面对与老夫人强烈的反应无动于衷,反而笑了起来,“你知道为什么长公主要收留你吗?”
于老夫人张大了嘴巴,不能说话,眼珠子快从眼眶里瞪出来。
“你也没想到长公主会收留顾家人是不是?我也没想到,不过我知道她肯定想知道你到底和谁碰面。”
“你总要回报人家一点,是吧,再说那还关系到人家女儿的死。”
于老夫人瞪着毕嬷嬷,枯瘦的手想要动一动,但是丝毫力气都没有。
毕嬷嬷说完,把于老夫人的被子掀开,窗户打开,外头九月初的凉风吹了进来,刚刚毕嬷嬷掖紧她的被角,把她捂住一身汗,如今凉风一吹,于老夫人瑟缩了一下。
毕嬷嬷见状,笑了起来,转身出门去了,可怜于老夫人就此冻了一夜。
之后,于老夫人除了中风不能动弹之外,还要面对伤寒。
*
顾念不知道皇帝会如何的处置父亲,对于她的抗旨也没有下旨申斥,就好像没有这回事一样。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眼泪迸出,顷刻间就湿透了枕头,为了不让护国长公主听到,又只得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辗转一夜,直到窗外天色发白才强逼着自己合了合眼。
等到接近午时,周炎前来求见,说顾念可以跟她一起去看顾世安了。
顾念激动不已,她已经迫不及待见到父亲了,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到了天牢门口,周炎上前打理好,示意顾念跟上,进了狱门。
进门还是正常的,狱卒领着他们往左进入独立关押区域,一直到里头,就见前方一处牢笼周围侍卫林立,而里头独坐着一人正侧坐着,看着手上的东西。
是父亲。
“爹爹。”顾念拎起裙子跑了上去,牢外的侍卫将她一把揽住,不许她太靠近,顾世安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吃惊道,“念念?”
顾念眼泪猛地迸了出来,从荷包里拿出几锭银子给那外面的侍卫,“我是他女儿,我是来看看,还请通融通融。”
周炎也躬身对边上那些参将模样的人说了两句,然后就听那参将道,“既然是郡主,你们就都让让。”
侍卫们侧身让开,顾念靠近到牢门边上,见父亲没伤也没痛,头发,衣裳都是整齐的。低声道,
“外面外祖母今日会进宫去见皇上,爹爹,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世安笑着伸出手在顾念头顶抚摸了一下,“爹爹只求你好好的照顾自己,爹爹没事的,等爹爹出去。”
顾念听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她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爹爹,您能告诉我,您知道的吗?”
顾世安伸出大拇指抹了抹顾念脸上的泪水,又怕自己的手太粗糙,在衣服上擦了擦,“在我书房书架靠墙的地砖往下三块砖,有个暗格,里面有东西,你拿出来就知道了。”
“不过东西不全,你可以给你外祖母看,如果她愿意出手,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她不愿意,那你也不要埋怨。”
顾念含泪点头,“外祖母肯定会帮的,爹爹,我也不会让您有事的。”
顾世安听了顾念仿佛誓言一样的话语,笑了起来,他有一个好女儿,如果能从这里出去,他愿意把天下捧到她的面前。
顾念从天牢出来后,径直去了鲤鱼胡同顾宅,她没有走正门,如今府里各个门必然都有人把手,更不要说正门了。
天色阴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有一场秋雨来临,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黄芪坐在车上,想劝姑娘先回安远侯府。
顾念让杨大叔把马车赶到顾宅巷子前的槐树下,让杨大叔在车上等她,她带着黄芪沿着顾宅的围墙行走,果然在大门,侧门,连后角门都有人锦衣卫在看守,两人一直拐到了宅子后院的地方,看着那面围墙。
黄芪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跟在顾念身后看着她在围墙边上转悠。
顾念看着不到一丈高的围墙,墙内探出些树枝,如今九月,正值金秋,里面的景色应该正正好,当初这个宅子也花费了她不少功夫布置,只是如今……
“郡主,你要做什么?”黄芪不禁问道。
顾念仰着脸看着围墙,一脸深沉之色,盘算着从这里进去要走多久才能到父亲的书房,宅子里面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守。
这里是顾家后宅的一条巷子,平时没什么人走动,只要小心一些,倒是不怕接下来的事情会被人发现。
“黄芪,你的功夫好不好?”顾念慎重的问道。
黄芪听到这话,觉得头皮都要炸了,看向那面围墙,心里已经知道自己家的姑娘要做什么了,顿时有点苦恼,不过她还是点头,实事求是的道,
“姑娘,这墙奴婢可以翻过去,也能带您翻过去。”
顾念抚掌,拍拍黄芪,“幸好有你。”
黄芪被自家姑娘那样一拍,脸上露出几分可疑的红色,不过翻个墙而已,这不算什么。
“你要怎么上去?就那样‘嗖’的一声,就跳上去吗?”顾念一边问,一边在墙上摸索,好似如果她不能翻过去,就要寻找其他的法子。
黄芪知道自家姑娘因为三爷的事情很伤心,她也知道自家姑娘不是寻常闺秀,但是爬墙什么的……
“姑娘,就是很简单的。”黄芪咬咬牙说道。
这时,天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秋风吹过,落叶飘零,黄芪不放心里头的情况,她对顾念说,
“姑娘,您在这里等奴婢一会,奴婢先去里面探一下情况。”
顾念点点头,“你小心一点。如果看守的人很多,那就算了,我们再想办法,或者晚间再来也一样的,安全第一。”
她不知道黄芪的功夫有多高,但私自闯入这样被锦衣卫把守的地方,被抓住,后果有点严重。
她交代完,黄芪先往里头丢了颗小石子,等了片刻,没有声音传来,如此她才一跃而起,消失在墙那边。
顾念靠在墙上,父亲在牢里,虽然有重兵把守,但好在并没有收到严刑拷打,待遇不错。
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肃王的名头上虽然有个‘反’字,但依然被很多人感激,是他结束了皇子们的争斗,结束了更惨烈的流血牺牲。
只是,如今不明白的是,当时为什么会被先帝定性成‘反’,难道不应该是勤王吗?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想到顾世安把东西放在那样隐秘的地方,必然是很重要的,里面会是什么资料?
顾念咬着指甲,慢慢的一点点的把思绪捋清晰,墙头上忽然又动静,她抬头看,是黄芪出来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轻声的问道。
黄芪道,“里面的人并不多,大约是人手都分布在了各门处,里头没什么人。”
“奴婢带您进去,情况都已经摸清楚了。”
顾念点头,随后黄芪就迅速的挟着顾念跃过墙头,随后带着她飘落在后花园的假山上,最后落在地上。
顾念看了眼宁静的院落,园中一片颓败的景象,仿佛很久没被人清理过了。
看着它,顾念忍不住流起眼泪,这里虽然住的不久,但也算是父亲与她的家,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这里。
顾念跟在黄芪的身后,慢慢的摸到顾世安在前院的书房,“姑娘,要拿什么,快点。宅子里虽然没有很多人手,但这里也是重点看护对象。巡逻的人一会就过来了。”
顾念推开书房,里头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父亲用的纸砚笔墨都在原来的地方,书案上还有一半写过的纸,靠墙的书架,也是整整齐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