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这个似徒似弟的刘瑜面前,他再不复在外人面前的稳重模样,出言打趣道:“哟,终于找回我们的小翌王了,看来我明个儿可以成个好亲,不用再劳心分神了。”
“嘁。”刘瑜冲他呲牙咧嘴的呿了一声。
顾云也没介意他这没礼貌的样子,反而饶有兴致打量了一番刘瑜的‘乞丐装’,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我原是在纳闷,这回找你怎么不似从前那般容易了,原来我们爱洁成癖的小翌王为了躲探子耳目都舍得扮乞丐了,真是不容易,也让人想不到。”
他的话落在刘瑜耳里就带着一丝丝的讥讽,好像在说:哪怕你千方百计扮成乞丐,还是轻轻松松的被我找到了吧…….
但刘瑜心里刚被纪如月弄得烦闷不已,此时无心斗嘴了,他难得稳重一回道:“谢顾大人在亲事前一日还能抽空来接本王,顾大人成亲当日,本王定派人备上一份厚礼,以贺大人与娇妻琴瑟和谐、白头偕老。今日本王想早点回宫面见皇兄请罪,就不与顾大人寒暄太多了。”
他说这么漂亮的话只是为了说最后一句,但可能新娘子就是顾云的命门,遇上和她相关的,顾云就容易昏头。于是,往日颇通人情的他就只听见前面祝福的话了,他高兴的大笑了两声道:“小瑜太客气了,你的厚礼我已收到了。”
刘瑜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一直在蹲牢房,何时给他不喜欢的顾云送礼了?
见状,顾云解释道:“陛下早有懿旨,找到翌王并能带其回宫者,赏永州。现在我找到你了,永州便成了我的了。因而倒是我应该谢你送我如此好的一块地方做新婚礼物,到时定会带爱妻去此处避暑游玩。”
听完这话,刘瑜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永州本是皇兄许诺过以后给他的,他有多喜欢那地方,皇兄不会不知道,现在把承诺给他的封地赏别人了,何尝不是一种严厉的惩罚?皇兄对他私逃出宫这么久的事肯定很生气……
可眼下,他更生气的是,他居然自己送上门,将永州白白的拱手让给顾云这个老狐狸! !!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做出‘自首’这种蠢事啊……
但实际上,刘瑜除了‘自首’也别无他路可走了。纪如月马上出狱,没有纪如月和季子苏的那层关系,说不定他以后连季子苏的面都见不到,还怎么靠搭上他出狱?说不定只会被当成一个普通杀人犯关个一二十年……
刘瑜心里也明白,可前有与纪如月决裂,后有通失永州,他还是免不了迁怒到死对头顾云身上。
刘瑜长年缺爱,顾云对他又严厉,他和顾云的隔阂一直都有,只是顾云总以为是他年幼顽劣、没有发现而已,可此时刘瑜的心里都带着点对顾云的恨了,他下面接的话里也带着锋刃。
“是啊,顾大人还可在永州也建一座富丽的百花楼,定可广揽四方来客,日进斗金。若顾大人挑不好出众的花魁,也可让尊夫人把一下关,毕竟这是她的本行,她……”
“住口!”顾云起身,一掌拍烂了隔在两人间的小方桌,他立着的身子都在微微颤动,显然正在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在场的两个人季子苏和刘瑜都不敢出大气,尤其是始作俑者刘瑜,他是第一次见顾云失了风度,以往不管他怎么激怒他,他脸上总是风淡云轻的笑。
顾云是不知道皇上曾承诺过将永州给刘瑜之事,否则他不会要的,他不会和自己视作亲弟弟的人去抢一块地。对他而言,前一刻还在恭喜他的‘弟弟’,下一刻却当面羞辱他和他心爱的人,他怎受得了?
他的脸阴沉可怕之极,几乎是咬着牙道:“你太不懂事了。我虽总责你罚你,却一直是将你视为自己的亲弟弟的,你便是这般报我的?我待你的好都喂了狗了?”
最后,他眼神很狠:“我以后都不会管你了。”
这话极重,至此,顾云和刘瑜的关系有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其实也不能全怪刘瑜嘴毒,他说的也只是事实而已。
京城人人皆知,顾云将娶的梁姑娘是京城百花楼的当家花魁—有着荷花仙之称的梁梦绮。不同于话本里的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梁梦绮是实实在在于百花楼中接了两三年的客,甚至于京中不少大官、顾云的某些同僚都曾是她幕后之宾。
也不知一向洁身自好的顾大人为何要娶一个名妓为妻,也不知家风森严的顾府长辈为何会松口答应。
总之,他们的婚事将于明日举办了。
☆、执意娶她
顾云走后,大堂仍是寂静无声,季子苏观刘瑜的神色,他平日里桀骜张狂的脸上竟似有一丝灰败。
其实,不只是顾大人把刘瑜当亲弟弟看,刘瑜心底应该也是把顾大人当兄长看的,否则他怎么独独在顾云那里就肆无忌惮的闯祸。可惜此时年少轻狂的刘瑜自己意识不到,而他这个外人也不好直言。
季子苏还在想着,刘瑜突然转过头面向他,似有难言之隐,季子苏便主动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吗?”
刘瑜低了一瞬的头,再抬头,他问:“你家住哪?”
简短的四个字令季子苏一时摸不着头脑,他愣了愣,想起他明日会带纪如月回自己的家,顿时明了,他笑了笑道:“东街红纸巷。”
刘瑜听了,却笑得有点怪,“你住那里啊?”他走近季子苏,将胳膊搁在他肩膀上,又打趣的问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经常去旁边那条花街玩?”
季子苏脸热了起来,有点汗颜,他拉下刘瑜的胳膊,温和解释:“没有的事,我家中还有长母,怎敢背着老人家去烟火之地?”
刘瑜听完觉得他腐得不像男人,也觉无趣,便不再逗老实人了,他道:“我记住你家的地址了,你可别搬家了啊。”
“是,暂时没有搬家的打算。”季子苏答的认真。
刘瑜最后拍拍他的肩膀叮嘱道:“好好照顾她,等我去找。”说完这句,他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季子苏还没来得及应是。
那头,心中微有郁结的顾云先回了顾府,他刚在大门口下马,他当年的小厮、现在的大管事顾顺就迎在一旁了。
顾云扔了马鞭子,跨过门槛,顾顺也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向他汇报明日成亲礼的流程,此时的顾府已张灯结彩,布置的一派喜庆。
顾云听完点了点头:“尚可。”这便是大致满意了,他说完便要回自己的院子。
顾顺却在身后喊住他,一脸难色道:“少爷,老夫人病了,您是不是该去看看她”
顾顺口中的老夫人就是顾云的祖母。
“又病了”顾云十分漠然的道了这样一句,似乎生病的是一个不相关或者他讨厌的人。顾云本不想理会的,但想了想,他还是转而去了老夫人在的寿宁院。
老夫人住的地方很大。进了院子,经过一个大花园,又穿过一个大堂,顾云才到了老太太的卧房。老太太床边已经围了至少三层人了,嬷嬷、大丫鬟、小丫鬟,那些人中有一个俏丽的大丫鬟看到他时眼睛特别亮。
顾云信步往里走,人群便都赶紧散开了,而他娘顾夫人一脸愁容的坐在塌边给老太太喂药,老太太头上搭一条白帕子,半闭着眼,精神很不济。
看到至亲气色都这般惨淡,顾云脸上却只有冷漠,甚至心内还有一丝丝的快意。
他走上前弯腰作了一揖后,问安道:“祖母,孙儿看您来了,您身子可还好明日还能出席孙儿的昏礼吗?”他的话礼数周全,却透着满满的客套疏远,好像他探望的是别人家的老太太一样。
老太太听到顾云的声音,眼皮子猛眨了几下,继而从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哼声,后虚弱的反讽道:“还没被你气死,还可以多活几日,让你这个不肖孙失望了。”
“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孙儿惟愿祖母长命百岁。”顾云低着头,貌似诚恳道。
“哼,想要我长命百岁,你就别娶那个女人过门,不然你办喜事的时候,干脆把我这个老婆子的丧事也一并办了罢。”老太太开门见山,直接放狠话威胁道。
祖孙俩已经为这个问题争执过很多次了,每回都是以在顾云强硬的坚持下老太太被气病结束。今日,顾云同样寸步不让,他悠悠道:“嗯,那就只能办完喜事办白事了。”
他这句话一出,老太太立刻被怄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一旁伺候的顾夫人赶紧上前给她抚气。
老太太却推开她的手,把气往她的身上撒:“江怡滟,你看看,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啊?当年你非要坚持自己一个人养他教他,死活不肯让我插一次手,结果你看看,你就是把他养成了这个无情无义、不忠不孝的混账样子,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顾夫人心里有苦说不出,知道她怎么说,老太太都不会熄火的,便只能沉默着。
见她不说话,老夫人又逼问:“你平时不是很会管教他吗,啊怎么现在成哑巴了?他不是什么话都听你的吗那你快让他别娶那个肮脏的娼妓啊!”老太太被气的都有点癫狂了。
往日极讲体面的顾夫人被逼的没法,她摆手挥退了屋内的一群下人,只余两个心腹丫鬟,先前看顾云的那个大丫鬟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