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亭子说大不大,说小还真不小,里头容纳着三四十号人,要个个都从李穗儿脚上踩过去,这只脚也该废了。
跟在李穗儿身后的嬷嬷立刻出声求情:“太后……”
白霜立刻怒目而视:“咱当奴婢的都闭上嘴,没见太后正训话?”
这气势,倒将那嬷嬷吓得一颤,立时不敢言语。
永宁宫跟来的几位嬷嬷,立刻上前,三下五除二将李穗儿双臂扭住,又有两位拽住她的脚,死死地按住伸出人群外的那一只。
李穗儿拼命扭动,无奈那几位嬷嬷都是膀大腰圆,哪里容得她反抗。
加上永宁宫出来的,哪位不是花园群殴事件的参与者,跟东宫的结怨由来已久,打压李穗儿都不用太后吩咐,一扑上去就是咬定不松口的那种好吧。
所以也活该李穗儿没有眼力见,以为凭着陈皇后的关系进宫当个连“郡主”名份都没有的干女儿,自己就真的是万千宠爱的小公举了。
这下瞎了,小公举被逼玩劈叉,还是劈一百八十度那种,把素来四肢不勤的李穗儿痛得哇哇直叫。
叫也没用,白霜打头,一边引着路说着:“太后慢些,小心绊着。”一边狠狠地,从李穗儿的脚面上踩了过去。
白霜心里恨李穗儿欺负朱美美,踩的时候不仅十分用力,还故意碾转了一下,李穗儿“嗷”地一声,叫得撕心裂肺。
朱美美已不用回头,她是率先走出亭子的太后娘娘,身后尚有无数的贵妇与宫人仆从跟上,不用怀疑,个个都会毫不留情地从李穗儿的脚面上踩过。
贵妇们说笑着,踩过的当口还要嫌弃两句,好像是李穗儿求着她们踩的,她们也是勉为其难,还搞得道路都不平坦。
心疼的是陈皇后,她大喊着“住手,你们住手!”可是亭子里闹哄哄的,没人听她在喊什么。
陈皇后一把扯住经过她身边的一位贵妇:“你聋了吗,本宫叫你们住手!”
“啊……”那贵妇一脸惊讶,“我们没动手啊。”
对啊,她们都是动的脚,陈皇后懵了,等她反应过来再喊“你们住脚”的时候,亭子里的人已经走光了。
只有将军府的青衫仆妇一动不动,连姿势都未换,望着她道:“皇后娘娘,花厅有请。”
多么官方的邀请,多么机械的邀请,难道你们看不见这园子里发生的一切吗?
陈皇后的心一阵揪痛,对身边的宫女吼道:“还不快去扶穗儿起来!”
可怜的李穗儿已瘫倒在亭子里,踩过她脚面的人都款款去了花厅,压拽住她的永宁宫嬷嬷也抛弃了她,各自追随太后去下一个环节烘托气氛。
讲真,挺凄凉。
李穗儿还未见着左青云的面,就被送回了皇宫,找太医包扎受伤的脚面去了。
也亏得贵妇们还算脚下留情,人家只是打算给心术不正者一个教训,下脚并不算太狠,没让李穗儿从此变成“铁拐李”。
第36章 左青云
花厅里头,朱美美自然是坐了主桌, 数位比她辈份更大的贵妇陪同着, 而陈皇后的席则设在朱美美对面,也算是次主桌。
这眼神, 要么不交错,一交错, 是肯定平和不了。要是眼神真能擦出火花,那将军府的花厅应该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朱美美轻蔑地收回眼神,刚刚在园子里已经赢了一仗,乐得摆点高姿态, 不光显得自己福大量大,还显得自己为人厚道。别小看这些贵妇们, 她们代表的才是永顺朝贵族圈至高无上的“高端长舌圈”,也称“舆论场”。
桌上果然是好茶好酒,瓜果都是从南方快马进京的时鲜货,比起宫里也是不遑多让,朱美美固然是见怪不怪, 但王公大臣家未见得就能吃到这么珍贵的食物, 颇有些年幼的姑娘, 脸上已显出迫不及待的表情。
朱美美这才想起来,撕了半天, 倒把主题给忘了。今天分明是给左青云相媳妇儿来了, 怎么正主儿一直不出现,“闲杂人等”倒是闹了一出大戏, 也不知是否让人看了笑话去。
环顾花厅内,已娶集了不少漂亮姑娘,或熟门熟路地三五成群,或怯生生跟在母亲身后,放眼望去,个个美丽非凡,小小的花厅顿时集天地钟毓灵秀为一体,永顺朝最好看的姑娘估计有一半都在这儿了,绝对身价非凡。
“寅亲王妃,哀家瞧着眼前这些姑娘,名字是搞不太清,但人才却个顶个的好,真替左将军高兴,亏得他不在场,这眼睛都得挑花啊。”
寅亲王妃桂氏笑道:“要不让太后来呢?大伙儿一起给出出主意呗。”
看美人,朱美美最高兴了,要是能像上辈子的T台上那样,一个一个穿上最美的华服次第亮相,那朱美美真是醉死在这里也愿意。
“那边桌上烟色衣裙的那位不错。”朱美美开心地指点道。
同桌贵妇负责讲解:“那位是天英侯家小姐,长相在世家姑娘中也算是数得着了。”
“她旁边蓝色绣海棠花裙衫、头戴海棠花簪的那位,笑起来倒是真好看。”
“刘侍郎家的,与天英侯家小姐也算得旗鼓相当,而且二位是表姐妹,感情也很不错。”
又有一位贵妇笑道:“反正左将军早晚也是要封王爵的,寅亲王妃您把正妃侧妃一手包办了算了。”
吓得寅亲王妃赶紧摆手,她才是最有政治敏感性的,别以为太后娘娘这是乱点鸳鸯谱,她还蛮有章法的,也有想法,只怕……
“妹妹你真是看高我了。”寅亲王妃道,“倾云这人要是旁人能做得了主,怎么会单身到现在?他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当年连先帝和先皇后都奈何不了他,如今愿意让我们这几个给聒噪几句,已是天大的面子。”
那贵妇道:“也是,这回左将军怎么就愿意回京相媳妇了,寅亲王妃一定没少花心思。”
寅亲王妃笑道:“往年我是费尽口舌也喊不回来,这回倒是自个儿回来说要娶媳妇儿的,所以啊,你们哪个有女儿的,这时候不打小盘算,还等何时?”
贵妇们都是超级会替自家女儿打算的。
像左青云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材,绝对是点着灯笼也难找的攀亲对象。正经皇子之间,倒要担心相互倾轧,左青云却是不怕的,好好当他的富贵闲人,真是待遇不缺、风险为零。
更何况,关于左青云的传闻,一直都没断过。
都说他是先帝的义子,其实,暗暗流传的另一种说法是,他其实是龙种,只是因为某种无法认祖归宗,所以先帝和先皇后才认作义子,养在寅亲王府。
加上他还有一大片富庶的封地,封个异姓王是指日可待。在座的娇客们个个势在必得,所以李穗儿被践踏,她们也喜闻乐见。
虽说李穗儿为人歹毒刁钻,但毕竟也是皇后娘娘的干女儿,哪天摄政王要是再松口,给个封号,地位就蹭蹭地上去了,加之李穗儿生得也是颇美,竞争力倒也是不弱的。
劲敌当前,当然踩下一个是一个啊。
就是搞得皇后娘娘太郁闷了,脸色铁青地坐在席上,好像刚刚打麻将输了似的。
身边虽也围了几个同辈的皇戚女眷,却都算不上知心。为了不让这一席的气氛太尴尬,几位年轻女眷拼命地找着话题,努力地活跃气氛,无奈陈皇后就是不配合。
朱美美这边倒是很热闹。
“咦,左青云怎么还没出来?”听了这么多贵妇夸赞左青云,搞得朱美美都好奇起来。
这“便宜儿子”到底何方神圣,听起来是个青年才俊嘛,藏着干嘛,拉出来遛遛呗。
刚刚出去通传的青衫仆妇已经站到了桌席旁,闻言笑道:“我家主人刚刚有急事离开了一会儿,眼下正赶过来,即刻就到。”
朱美美撇撇嘴:“他的‘一会儿’还真长,抵上哀家的好几会儿了。”
青衫仆妇姓万,人称万妈妈,看着不起眼,其实却是这将军府的重要人物。她是先皇后派过来的嬷嬷,在将军府里头根本就是半个主子,左青云不在京里的日子,这将军府就是她说了算。
众贵妇是习惯了太后的说话方式,可万妈妈却不适应啊,顿时脸色尴尬起来,解释道:“太后殿下恕罪,主人是真有急事……”
寅亲王妃笑道:“万妈妈别放心上,太后殿下这是开玩笑呢。倾云这是摆个宴、寻个机会让我们这些久不寻乐子的妇人们出来走动走动,这心思,我们自然都明白。就他的性子,真要见这一屋子女人,听好几万只鸭子降噪,必定是不自在的。”
这倒说得也有心。自从先帝驾崩,皇戚们理应守孝,除了宫里那个荒唐的宸光帝,旁的皇族贵戚们还真的好久没有大张旗鼓地聚会了。也只有左青云这身份,才敢开这个头。
这边宽了万妈妈的心,那边又跟朱美美介绍了万妈妈的身份,彼此才算是稍有了解。
虽说自己是个太后,但朱美美知道,这先皇后赏给左青云的人,必定是有些来历的,倒也不敢再小瞧了万妈妈,又见她身份尊贵,却衣着打扮十分朴素,且如此重要的场合,还能以仆妇的姿态甘居一旁侍立,心下也是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