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事情交代得差不多，解围也解了，训诫也训了，蜀王也带走了，随从们也被解决了……夜色已深，年轻小叔子长久逗留在寡妇嫂子寝宫里，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沈昭打算告辞了。
若在平时，朱美美早就雀跃着，要出来相送，今儿却没起身：“皇叔，哀家就不送你了，外头那玩意儿怪吓人的。”
这两天实在闹腾，都忘了廊下还挂着一段“人体标本”了。
沈昭心中一动，心想，刚刚你冲到外头泼妇骂街的时候，好像一点没这么柔弱胆小么？
看来太后这胆子，弹性也挺大，愣劲儿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等安静下来，又觉得害怕了。
想想今晚太后也着实受惊不小，这接二连三的，别把傻子给吓成疯子，倒得不偿失了。
便道：“那玩意儿就是给太后一个教训，话不能乱说，事不能乱做。太后现在知道该怎么跟本摄王说话了么？”
朱美美可怜兮兮地：“哀家知道了。哀家现在都不吃红烧肉了，以后也不看人家屁股了，还不成么？”
沈昭望了她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扔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然后，就要跨出门外……
朱美美是什么人啊，早就看出今天摄政王大人很有点色厉内荏，自己演技都飚到忘我境界，演得这么流畅，也算难能可贵，哪里舍得就这么放他走。
怎么也得来个返场表演啊。
在他身后，幽幽地、低声道：“皇叔……”
这一声，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娇俏或绵软，而是暗哑低沉，充满磁性与诱惑，实在很有内容。
沈昭一怔，转身问：“太后还有何事？”
朱美美趴在桌子上，一张小脸混在一堆“赃物”里，大眼睛无辜地眨着，顿时显得无比孤寂。
这表情，难道要留人？沈昭暗暗吃惊，警惕心又起，打定主意，不管这蠢货再玩什么花样，问完这句也坚决走人，不然和她夹缠个没完。
没想到朱美美根本不是想留他，而是幽幽地问：“皇叔您小名叫什么？”
“你问这个作甚？”
“今天哀家和皇叔拉了勾，若不知道你的小名，拉的勾会不作数的。”
朱美美心里是想，这逆贼真正是人间极品，心黑，脸硬，生得帅，哀家若知道了他的小名，放在嘴边玩味玩味也是好的。
哪知沈昭竟然脸一红……
没看错吧！
摄政王大人竟然脸红？
朱美美揉揉眼睛，是的，没看错，虽然沈昭极会掩饰，虽然他已恢复如常，但刚刚那一瞬间，他绝对脸红了。
“那就不作数吧。”沈昭竟然拂袖而去。
咦，哀家看着，摄政王大人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第17章 太阳照常升起
终于丢开了沈昭，演技可以收起来了。朱美美转了转头，却没望见白霜：“哎，哀家要休息了，白霜呢？”
宁柳儿道：“白霜去前院关照小钱查门户了，奴婢伺候太后就寝吧。”
“真是为难她了，外头还挂着那么个玩意儿，大半夜想想都吓人。”朱美美吐了吐舌头。
永宁宫的花园里，白霜匆匆忙忙地从假山旁闪过，望了望四周一片寂静，这才大着胆子从廊上穿过，来到花墙之后，隐身进一间小屋。
黑暗中，有个高大的人影，负手立在窗前。
“奴婢见过摄政王大人。”
那人影转过身来，月色透过窗棂，隐隐约约地映在男人的脸上，薄唇星眸，神情沉着如水，不是沈昭，又是谁？
“是你叫人来提督府找我的？”
“不是。奴婢问过了，是太后私下跟小钱咬的耳朵。”
沈昭扬眉，他以为是白霜借机向外递的信息，却没想到竟然是傻太后。
“今日之事，你一直都在场吗？”
白霜道：“回摄政王大人，奴婢一直在殿内，望见了事件的整个过程。”
“说来听听。”沈昭声音低沉，又补了一句，“一个细节都别漏。”
黑暗的小屋，白霜将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果然遵沈昭所说，细微之处，丝丝入扣。
傻子太后竟然可以私下让小钱去忆锦楼报信，这份胆大心细已让沈昭起疑，又听说她竟以“擦香香”为掩饰，不由分说迷倒了蜀王，沈昭直接就震惊了好吗？
如此乱中有序、傻而不颠，这太后殿下，实在不如想象的简单。
沈昭略一思忖，问白霜：“不是说她只有六七岁孩童的心智么？怎么做出的这些事，又让人觉得颇有心机？你与她朝夕相处，应该看得最清楚，你……如何看？”
白霜道：“奴婢觉得，六七岁孩童也未必就没有心机。太后娘娘心智的确不成熟，但处事却并不太傻，所以，依奴婢看，她应该是个聪明的六七岁孩童吧。”
此话实在有几分道理。
回想朱美美的语言和行为，的确与永顺朝那些十五岁的闺秀相差甚大，说话行事总让人出乎意料，但她进宫已有两个多月，却也从来没让自己吃过什么亏，甚至……
甚至，沈昭必须承认，除了自己以外，似乎还没人可以在这个傻太后身上讨到什么“便宜”。
如此说来，她虽言行荒诞，但脑子却并不蠢笨，以后自己再骂她“蠢货”，竟有点名不符实了。
“好好在太后身边伺候着，只要闹得不出格，就顺着她。有什么新发现，立即向我报告。”
“是，摄政王大人。”白霜应着，又一时不敢走，犹豫着问道，“奴婢瞧着，皇上似乎……有些不对头，今儿虽然对付过去，难保以后。”白霜提醒他。
这的确是个麻烦事，新帝实在没有分寸，碰上朱美美又是个不怕闹大的主儿，还是小心隔离为好。
沈昭沉声道：“知道了。尽力保护太后，别的都不用顾忌，懂吗？”
别的都“不用顾忌”，什么叫“别的”，除了太后以外，都是“别的”啊，包括新帝！
这话说得够明确，白霜当然懂。
一阵喜悦袭上心头，感觉自己得了一柄尚方宝剑一般。
沈昭从来不会空口说白话。他满满的都是实力，话不多，份量却十足。
回到忆锦楼，蜀王睡得正香，看来不昏睡个一天一夜，他是醒不了了。
沈昭神情之间颇有嫌弃之意，好几个贴身近侍都看出来了，不敢过于接近，远远地候着。
原本蜀王进京后，沈昭只解散了原蜀王府的铁甲侍卫。
也是考虑到新帝进宫，不能全然是陌生人，朝廷（其实就是摄政王大人）留下了王府的随从和阉人，却没料到这些人惹事生非的功力，甚至远超于铁甲侍卫。
人家铁甲侍卫好歹纪律部队，这些随从就是无恶不作的恶霸，在蜀王面前点头哈腰，一到别人的地盘就耀威扬威。
把宫里弄得乌烟瘴气。
沈昭叫来手下，当即就把东宫的随从全换了，另挑了二十个可靠的太监，将东宫的阉人也全换掉。
嗯，就得这样，给新帝一个全新的环境。
之前本王真是对你太信任了。你这种胡作非为的皇帝，就不配拥有半点点权利。
一夜之间，月色如水宁静，宫里却是天翻地覆。
有人走了，有人来了；有人睡了，有人醒了。
只是，太阳照常升起，哪怕是牛叉如沈昭，也控制不了日出。
也不知道是新帝登基日期临近，大家都太忙的缘故；还是被下了药，记忆力出了问题；又或是那天晚上忆锦楼发生了点惨不忍睹的什么……反正这几日永宁宫十分平静，蜀王没有出现。
而且可喜可贺的是，挂在永宁宫廊下两天两夜的那个“人体标本”，也被人摘下来了。
朱美美跑到廊下，望着空荡荡的廊顶，不由还是打了个寒颤。
后遗症严重啊。
“哀家已经不吃红烧肉了，这下连腌肉也得戒，根本吃不下啦。”
她愁眉苦脸，心里十分遗憾。被沈昭这么一吓，往后要看帅哥是难上加难了。
唉，屁股的主人，哀家对不住你。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右拐找皇叔，阿弥陀佛。
终于明天就是登基大典了，朱美美的挂名儿子沈菲穿着新衣裳，被奶娘抱到永宁宫来请安。
转眼，沈菲已经开始长牙了，一笑，牙根上露出两个小白点，煞是可爱。
朱美美虽然不是很喜欢小孩，但在皇宫里闲来无聊，只有挂名儿子还常常过来“承欢膝下”，倒也培养出几分感情来。
“小孩子要多晒太阳知道吗？晒太阳才能补钙。菲儿白得过份，男孩子要这么白做什么，必定是终日不见太阳的缘故。”
虽说不会带孩子，但朱美美对自己的审美还是很自信的。虽然沈菲还小，但毕竟是个“小男人”，长这么白，以后会少点儿男人味啊。
奶娘赔着笑，解释说五皇子就是天生这么白，因为他的生母钱妃就以肤白著称。
再说了，皇家的孩子，都矜贵着呢，哪里舍得带到太阳底下晒。
至于太后娘娘说的什么“补盖”，奶娘和嬷嬷们表示完全听不懂，估计又是太后娘娘的傻话，随口应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