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映辰一道来的那几个公子哥见此便上前帮忙,整个楼外楼一团糟,有人便去报了官。
官差来了,顾映辰几个公子哥都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不好得罪,不由分说便要拿了顾云深交差。
下面的客人围在一团看戏,吵吵嚷嚷。楚意搭在围栏上,手指一松,白瓷酒杯迅速坠落,哐当一声,瓷器碎裂,声脆动耳。
这一声响叫所有人的目光俱是汇集了过来。
只见黑袍玉冠的女子立在上头,眉目含霜。
“真是好热闹。”她转身慢悠悠地走下楼梯,唇角似乎含着几分冷笑:“云深,我不过叫你下来作些诗画,如何将自己弄的这般狼狈?”
听到云深二字称谓,顾云深神色一怔,她一向喜欢爱妃爱妃的叫,这般唤他名字还是头一遭,这是在外顾及他面子?
他心头一动,张了张嘴:“我……”
楚意站在楼梯口,对着他招了招手:“你且过来。”
顾云深依言提步,官差却将他拦了下来,领头人生的虎背熊腰,配着腰间长刀真是好不威风:“慢着,你哪儿都不能去,随我们走一趟。”
楚意冷哼一声:“我男人要往哪儿去往哪儿走轮得到你来做主?”
她话音一落,身后侍卫一涌而上,皇帝身边的侍卫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一般的官差如何比得过?几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气焰嚣张的官差压倒在地。
元冬扯了扯顾云深的衣袖,压着内心激动低声道:“公子,陛下好帅!”比他家公子还帅。
顾云深抽了抽嘴角,倒也没有反驳。
楚意走上前,理了理顾云深滑落脸侧的长发,幽寂的眸子注视着被人架起来的顾映辰,平声道:“云芝,给顾大公子醒醒酒。”
第4章 女帝(四)
云芝是个惯会揣测上意的,应了一声,随手逮住个小二要了一桶加冰的井水,一滴不剩地全部浇在了顾映辰身上。
水花四溅,凉气入体,顾映辰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他抹了一把脸,怒瞪着云芝:“你做什么?!”
云芝双手交叠在腹前,下巴微抬目视前方:“奉旨为顾大公子醒酒。”
奉旨?顾映辰表情一僵,沈楚意也在这儿!
他甩了甩脸上的冰水朝着楚意不可置信道:“你居然叫她如此待我?”
“明目张胆以下犯上,顾家教养的好儿子。”楚意并不理他,轻捻袖口,目光一一在几个公子哥和衙差身上停落,她道:“今日涉事者全部交由京兆府,该怎么做叫京兆府尹自己看着办。”
楚意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顾映辰那张脸,她挥了挥手,侍卫便押着人离开。
这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和以往恨不得双手捧着的样子可谓是截然不同。
顾映辰还没从楚意的毫不留情里缓过神来,直到被拖着走了一半,他才后知后觉地出声大喊,云芝动作飞快地上前,也不知道从哪儿扯了块烂布,胡乱地塞进了他的嘴里,最后只余呜呜之声。
楼外楼内的人面面相觑,这个时候楚意也不好在此处久留,拉着顾云深快速离开。
马车平稳缓慢地前行,顾云深一心惦记着方才未作完的画,楚意从云芝手里接过画卷,双手抻开,画上桃花灼灼,落英纷纷。
顾云深眸光微动:“这画……”不是他刚才在楼外楼……
楚意把话丢进他怀里:“这画不错,若是再添上人景就更完美了,比如朕,记得把朕画的好看些。”
“陛下,科举之事……”顾云深手指渐渐收紧,要不是顾映辰打岔,这幅画早就完成了,那掌柜的……
楚意右手托着下巴,指尖轻点双唇:“那朕就再给爱妃你一个机会好了,你若是把朕画的比这桃花儿还漂亮,朕之前说的依旧算数。”
顾云深看着她唇畔含笑眉眼生花,不由有些恍惚,低喃道:“陛下本就比桃花儿漂亮。”
楚意嗯了一声:“你说什么?”
顾云深蓦然回神,侧身凝望着绣边儿的蜀锦帘子,无言半晌才回道:“没什么。”
………………
回到皇宫没多久,留守的王太监便把顾映辰找她的事儿详细禀报了一番。
“沈菡这几日如何?”她这些天也没管她,倒是不知道她在这宫里过的舒不舒服。
王太监上前一步:“陛下放心,奴才特意嘱咐过了,好吃好喝地供着呢,听司衣司的柳掌衣说,先时的衣物穿着都有些紧了。”
楚意嗤笑:“她倒是心宽。”
“把她盯紧了,有任何风吹草动立马上报。”
“是。”
………………
现任的京兆府尹姓方,勉强算得上是方太后的娘家人,方家规矩严正,养出来的子弟无一例外的方方正正。
方大人得了方家的好传统,是出了名儿的铁面无私,管你是谁,只要犯了事儿,落在他手上就别想讨得了好。
顾映辰以下犯上,甚至与上面的人动手,方大人胡须一抓,桌案一拍,就叫人对着自小没吃过什么苦的公子哥杖责二十。
这二十真不算少了,更何况还是实打实一点儿不掺水的。要不是几个好哥们儿撑着,顾映辰今儿个说不得就要留在京兆府过夜了。
顾夫人看到儿子这皮开肉绽的惨样,哭的不能自抑:“这是哪个挨千刀的这般磋磨我儿子,我可怜的儿啊,你告诉娘是谁,究竟是谁?我拼了这了老命也要叫他死上一次!”
顾映辰趴在床上,一张俊脸疼的直抽抽,顾夫人的哭声不断,听在耳中,越发觉得伤势加重了不少,他想着楚意那无情的模样,一面是愤恨,一面又是庆幸。
愤恨那女人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往日还说什么喜欢呢,这才过了多久,就对着别的男人柔情蜜意了。
庆幸的是,他眼光好,一直就没瞧上沈楚意,违抗强权坚守自我等到了他的菡儿。
女帝又怎么样?还不是他不要的破烂,连他菡儿的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说到菡儿,她必定在宫内受苦,而他如今又叫沈楚意弄成这般,这恶毒的女人是打定主意叫他们不好过了,既然如此,你不仁也休怪我不义。
他抓住顾夫人在床边晃来晃去的衣袖,咬着牙忍道:“娘,先别说这个了,你先叫人去给我找个大夫,还有爹回来了吗?我有事儿找他。”
“回来了,回来了……”从惊痛中挣脱出来的顾夫人连忙按着顾映辰的话去请人。
顾尚书来的很快,他刚从官署回来正准备换下官袍就听见下人说大少爷出事儿,慌忙放下官帽便又从书房转了出来。
“你这是惹上什么事儿了?”
顾尚书为官多年,只一眼便晓得那伤势是官衙廷杖打出来的,他皱了皱眉:“说话!”
顾映辰看了他一眼,抬手挥退了房中伺候的下人,直到屋里只余下他们顾家三人方才开口回道:“京兆府打的,今天在楼外楼多喝了两杯,结果碰到了顾云深和沈楚意了,我什么也没做,不由分说便给定了罪。”
“是陛下吩咐的?”顾尚书每眉头又深皱了一分,抚着胡须面色凝重,他早就知道会惹恼陛下的。
顾夫人掐着手心,切齿道:“真是好一个女皇!”
真是好狠的心,往昔还说什么情深意重,才多久就下这样的狠手了,到底是皇家的人到底是姓沈的!现在她只庆幸,好在进宫的是那小贱种不是她辰儿。
室内不知为何突然沉寂下来,顾映辰攥紧了拳头,仰头望着顾尚书,定定道:“爹,镇南王已有反心,咱们与未来亲家通通书信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顾尚书怒道。
镇南王有反心不假,不说他,便是其他老王爷谁心里没点儿小九九?一个小女娃高坐皇位,在他们这些老辈儿头上撒野,几个老东西心里头能舒服?争不过先皇那个老谋深算的,如今还争不过这牙都不没长齐的黄毛丫头?
可心里头有主意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谁知道先皇到底留下了什么东西给方太后母女?谁又能保证自己能上位的名正言顺,能堵得住悠悠众口皇室宗亲?造反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现在很清醒。”顾映辰脸上带着莫名的光彩:“爹,菡儿全都告诉我了,镇南王已经在做准备了。”
他笑道:“我与菡儿两情相悦,京都圈子都知道我们俩的事儿,我们顾家已经和镇南王府脱不了干系了,镇南王手握重兵,再加上我们和宫里的菡儿里应外合,不会输的……顾家百年望族指日可待啊。”
顾尚书冷笑:“我若现在便向陛下揭发,也是功劳一件,何苦干这叫人戳脊梁的不齿之事儿?”
顾映辰偏头,叹了一口气:“爹,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沈楚意……”
顾家三人凑在一处一直说至子时方才停歇,顾尚书瘫坐在椅子沉默不语。
顾映辰与顾夫人两人相视而笑。
监视的暗卫也不知道几人凑在一起说了什么,不过顾尚书倒是连夜叫人书信一封送往镇南王府。
楚意当时睡的正香,等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王太监才偷偷地告知了她顾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