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熙宗的弟子随着老汉下山,查看了两具尸首。那正值壮年的儿子横死于卧房,浑身青紫,骨节尽碎,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活生生地绞断的。不仅如此,血肉精气更是被吸得干干净净,若不说他只有三十岁,不知情者可能会当他是个鹤发老头。妙龄之年的儿媳妇则暴毙于花丛,双目圆瞪,惊恐万状,同样是被吸成了干尸。
焚烧两人的发丝,不出意外,紫烟冲天。在花园的一座假山后,众人还发现了一块刚褪下的蛇皮。十有八九,这作恶的魍魉的原身乃是一条巨蛇。
此时正值腊月,丛熙宗的几名长辈要么在闭关、要么在养伤。温若流等稍年长的人又有事外出了。而这边的魍魉一天之内连害两人,还有一人生死未卜,再拖下去,恐怕还会有更多人受害,几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门生便自作主张地收拾了法器等东西,追着仙宠,想靠自己解决它。
只可惜,事与愿违。他们非但没有收复那只魍魉,反倒自个儿失去了音讯,只有一只仙宠脱了身,回去求助。澹台怜先于温若流一步回来,得知了此事,勃然大怒,立即带人营救。
追到这附近的茫茫山野中,月下,一条死寂的荒村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由于泾古村中有新血的气味,也就冲散了原本给仙宠引路的魍魉的味道。可以肯定那魍魉就在这附近,只是,若是没有方向,想在辽阔的山野中找几个人,又谈何容易?
系统:“叮!恭喜宿主触发副本【温柔乡】,难度评级:中级。发放关键道具:超级金钟罩,使用时间:任务期间。请将澹台怜及一众NPC引至魍魉藏身之地,协助救人。”
简禾了然于心,明知故问道:“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澹台怜没有答话,一个弟子问道:“师兄,我们已经搜遍这条村子了,都没找着那东西,怎么办才好?”
“唉,追到这里,什么线索都消失了。原本还指望今晚就能逮住它。”
“我就奇了怪了,这方圆十里也就这里有房屋,它还能躲到哪里去?”
“就是啊,这四周都是雪山,那东西应该很怕冷的吧,总不能一头扎进雪里去吧?如果我是它,肯定会恢复人形躲起来,起码这时候的血比较热。”
澹台怜哼道:“今晚找不到,就明日继续找。丛熙宗的弟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那东西,不管怎样都得死。”
“师兄说得对!那这个女人怎么处理?”
剿灭魍魉是十分危险的事儿。像简禾这种普通人,最好能不带就不带。否则关键时刻,要么会被她拖累,要么就会害多一条人命。
简禾摊手道:“几位哥哥,这里荒郊野岭的,你们不会想把我扔在这里喂狼吧?”
“是又如何,我们要去的地方你也去不得。”澹台怜抱臂,道:“给她一匹马,让她自己走。”
简禾搓了搓指甲,悠悠道:“好啊,这么大方。本来还想帮你找到那条蛇的踪迹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澹台怜猛地回头,高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三个字,算卦术。”简禾得意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摇了摇,胡诌道:“我是番邦人嘛。如果我没算错的话,那只魍魉是条蛇,几日前已经吃了一对夫妻,还劫走了你们的几个弟子。不过,那几个弟子现在并没有性命危险,就是被关起来了。”
系统说是“协助救人”,那就说明失了踪的丛熙宗弟子还活着。
同样,系统说让她带着人去找魍魉的藏身的地方,却又没有给任何提示。推测一下,那东西是蛇形的魍魉,而蛇又是变温动物,在冬天的户外,极有可能冻僵。出于本能,它一定会化成人形,找个有瓦遮头、不透风的、又足够偏僻的地方藏身。
而这个藏身地,一定可以在原主的记忆中搜索到,也一定只有她才可以带路去。
这么几个限制的条件叠加,排除下来,只剩一个符合要求的地方了。
“你说他们还活着是真的吗?”
在十多双冒光的眼睛下,简禾点头道:“是真的,我还知道那东西躲在了什么地方。”
澹台怜道:“到底是哪里?”
“是这条村子的宗祠。”简禾遥遥看向了雪山,道:“但是,就算告诉你们,你们也不知道怎么去,只有我可以带路。”
确切来说,那是泾古村的宗祠旧址,早年修筑在半山上。通往它的山路崎岖难走,枝叶横劈竖叉,重重掩埋,尽是些羊肠小径。而它又建在在一个颇为危险的绝壁边上,每隔几年,都会有人摔死或失踪。故而,早在十多年前,泾古村就重新选了个新地点,把宗祠搬迁到了山下的村子里了。
原址被搬空后,多年没有人上去除草打扫过,估计已经结满蛛网,破败得看不出原样了。山路久没人走,杂草重新盘踞……除了泾古村的村民,根本没人会知道、也没人能找到这个旧宗祠在哪里。
虽然简禾没有亲自去过,但是,这并不会难倒有GPS地图的她。
简禾继续胡说八道:“让我带你们去也行,但是用一次算卦术,我的身体元气都会受到影响,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我以后会找你讨要的。”
人命关天,澹台怜果然上钩了,爽快地一挥手,道:“没问题。”
简禾从棺材铺翻出了新的衣裳和鞋子,换上后,做了个招手的姿势,道:“一个跟一个,来吧。”
由于横生的枝丫过多,众人无法御剑低飞。好死不死,这儿的树冠又长得很高,大晚上的,要是御剑高飞,飞过了目的地也不知道。众人只能踏着雪花,一步步地走上去。
悬崖边上,伫立着一座阴阴森森的旧祠堂。一半的地板完全悬空在外的,只有十多支长木支撑着,像一个空中楼阁。
两扇破木门一扇已经掉在地上,埋入了雪中,另一扇则晃晃悠悠地靠在墙上,黑黝黝的入口好似大敞着的兽口,什么也看不清。
最诡异的是,当众人屏息凝神时,都能听见了一阵阵若有似无的女子哼歌声从里面传来。
肩上的白貂冲着宗祠炸毛,澹台怜握住了剑柄,道:“是这里了,走吧。”
众少年手中攥紧了符咒和长剑。这宗祠竟是一层叠着一层的结构,内有乾坤。天井中,一个身着艳红衣裳、鬼气森森的女人跪在了蒲团上,像失了魂一样盯着空荡荡的神台,轻轻地哼着歌,时不时啜泣两声:“嘶,好疼啊……”
正是那名老汉口中“被掳走了”的小妾。
澹台怜道:“哼,果然是你。”
女子背对着他们,幽幽道:“你们……是我家老爷请来救我的吗?”
澹台怜冷喝道:“想得美,我们是来送你上西天的。”
女子置若罔闻,又喃喃道:“西天……我好疼啊……”
此情此景,颇为诡异,简禾忍不住道:“你疼什么?”
听到这句话,女子的歌声突然停了。紧接着,她的身子和肩膀完全没有动,头却忽然一百八十度地拧转了过来。昏暗的光线下,众人窥见了一张满布伤痕的脸,蛇鳞片片,眼珠发黄,半寸长的獠牙伸出了红唇外。原本娇艳欲滴的容貌,如今变作了这副半人半蛇的模样,若是让她曾经的枕边人看见了,肯定会吓晕。
简禾蹙眉。
魍魉的模样千变万化,它这个样子,与其说是掩藏不住伤痕,倒不如说是它幻化人形的能力失衡了。这东西一定是被厉害的仙器伤到了本体,十有八九,就是丛熙宗失踪的几个子弟干的。
见到这张可怖的脸,众少年都倒吸了一口气,齐齐大叫道:“哇!”
女子恼羞成怒,捂住了嘴巴,恨声道:“都是你们划疼了我的脸!我要将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黄口小儿的脸皮都撕下来!”
她话音刚落,平地白雾顿生,众人眼前一花,身处的环境已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座半开放式、灯火辉煌、歌女奏乐、宾客满座的乐坊。
他们现在就站在了乐坊的舞台上,周围都是婀娜多姿、极尽娇妍之态的舞女,衣不蔽体、身穿薄纱。明知是幻象,仍有丝丝缕缕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台下酩酊大醉的宾客醉生梦死,东倒西歪,奏乐的歌女嘻嘻哈哈,口中鲜红的舌尖分叉,颇为妖异。
怪不得这副本的名字会叫【温柔乡】了!原来指的是入障后的所见!
这把戏或许能迷惑一些莽夫,对丛熙宗的少年却无甚迷惑性。少年们将符咒噼里啪啦地甩飞到了它们的心口,瞬间就烧出了一个黑漆漆的窟窿,舞女尖叫着,不断撕扯自己的衣裳,最终被凌厉的剑光撕成了碎片,赤条条的人影在地上翻滚着。
一计不成,障局又变。宾客都消失了,坚硬的台面化成了血水,舞女们慢慢地渗入水中,惨白的手舞动着,想将众人拖入水中,却依旧被无情地斩成了碎片,幻化成了一条条手指粗细的蛇。
若是被这些蛇的獠牙咬伤,虽然不会立刻被毒死,但是,伤口附近的肌肉很快就会麻痹。若不在一天之内清毒,毒液就会扩散,扩散到哪里,哪里就会废掉。
坦白说,这样的攻击并不高明,可挨不住它的数量之多,小蛇疯狂弹跳,好像怎么都斩不完,让人无法判断出魍魉的本体在何处,也无暇去破开障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