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八郎将驴车赶到了城外的一处树荫下,卸了车架,让黑驴就在边上吃草。
同时,许八郎让许七照顾两个孩和那个躺上车上的男,自己拿了两个碗去城门口排队领粥,过了好半天,他才端着两碗粥走了回来。
这粥稀得只比水多了几许的米粒而已,但是便是米汤此时对于难民们来,也是宝贵的,总比吃观音土啃树皮要有营养得多。
好在他们还带着几张饼,这个时候许七拿出一张饼撕成两半,一半给了弟弟,一半又撕成一片片的泡在粥里。
她自己先吃了几口,然后拿出一个木调匙,先喂了大儿几口饭,然后端到昏睡男的嘴边,一调匙一调匙地喂进嘴里。
男倒也配合,竟然也能喂进嘴去,看着他喉头不停地吞咽,想来的确是饿了。不一会儿,这半碗粥和饼尽数喂了个精光。
她忽然又想起了尉迟义来。
那次尉迟义的伤比较重,她也是这么一勺一勺地喂的,但是那个恶魔根本就没有这个男般好的配合,尽数得吐出来。
到最后她只好先自己吃到嘴里,然后再用自己的嘴贴到他的嘴,将食物运度过去,向他吹着气,用舌头顶着他的舌头令其咽下。
到后来尉迟义明明都已经好了,却还故意要让她以嘴喂食。
想一想,那个时候那个家伙真是坏透了。
只是想到这些的时候,她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心里头却有着一种不出来的怀念,随即又马上摇了摇头,同时告诫着自己:
他是一个大魔鬼,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得还想到他呢?
“娘,我还要!”三岁的大儿煜舔着嘴唇,对着许七道。
许七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碗,有些犯了难。
“我这还有!”许八郎把手中的碗递给了姐姐。
“不行!”许七立即回绝。
她知道如今他们全家就靠着弟弟这个壮劳力才可能存活下去,如果弟弟没吃饱的话,那么后面的路也走不出多远。
驴可以吃草,但是人必须要吃饭。
煜瘪了瘪嘴,险些要哭出声来。
“不许哭!”许七狠心地道:
“煜,你是我们家的男人,是男人就不能哭,听到没有?”
煜仿佛是听懂了,他点了点头,硬是将就要流出的泪水忍了回去。
车架上的男人忽然哼叽了一声,好像要活动,却又无法动弹。
许七转头看时,忽然发现这个汉的脸上挂着一滴的泪水。
“他醒了?”许七不由得想道。
许八郎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忍地道:“唉,姐呀,你这又何必?”
许七抬起了头来,看着弟弟,道:“如果从没吃过苦,长大了就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就像是那个恶魔一样!”
她提到恶魔的时候,心下里仿佛是被针扎了一样得痛,只是望着儿那清澈的眼睛,分明就是那个恶魔的翻版。
难道她是将对他的恨,转嫁到了自己儿的身上来了吗?
想到这里,许七不由得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姐呀,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忽然,许八郎低声地对着许七道。
“是谁?”许七经不住地问道。
“刚才我去盛粥的时候,看到城门口处贴着通缉的告示,上面画的那个逃犯跟这个男人很像。”
“啊?”许七不由一惊。
“那告示上,他叫作颜毅,是颜家第三,颜家因谋逆罪而满门抄斩,这个颜毅是唯一的出逃者,抓到他就可以领百金。”
“嘘!”许七连忙阻止了弟弟再下去。
她侧着看了看车上的男人,见他还是紧闭着双眼,仿佛是睡了过去,于是对着许八郎道:
“八郎,颜家也是一代忠良,如今落得这种下场,都是那恶魔造的孽!我们可不能再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了!”
“知道,我听姐姐的。”
许七又想了想,道:“这样吧,以后若再有别人问起,他就是你姐夫,叫作栾青林。”
许八郎一呆,叹息一声,不由得道:“姐呀,这么多年了,看来你还是没有忘记那个姓栾的!”
许七亦是一愣,随口起了一个名字,竟然就是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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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章 逃亡(五)
第5章 逃亡(五)
夜色如水,星月如明,烦热的一日总算是过去了,好不容易换来这凉爽的天气。
所有的人都睡得十分安眠,便是偶尔飞过几声蚊的轰叫,也无法叫醒这些疲惫不堪的人们。
田野里有风,或许明天不会是一个好天气,但是正因为风速的加大,反而将那些扰人的蚊虫吹得没有影踪。
许七听着八郎如雷的鼾声,只怕八匹马也拉不起他来。
的确,这几天的长途逃难,便是铁打的汉,也会被拖得不成人形了。
倒是身边的男人和两个孩,都发出着均匀的呼吸声,令她有些陶醉。
如果这不是在逃难的路上,而是在自己的家园里,那又应该是多么美妙的时光呀!
她睁开眼,首先去看了看被弟弟睡觉都要趴在身下的那头黑驴。
那头驴俯在地上显然也睡了过去。
她最怕的就是这头驴会被人偷走,因为这一路上,她的确看到了这种事情不止一次地发生。
逃难的百姓出来的时候,把自己的身家都带着,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些牲口了。
难民队伍里,时常会有一家人赶着马、赶着牛前行的,而更多的却是那些什么都没有人,于是晚上一不注意就丢牲口的事,便时有发生。
许七可不希望他们的驴丢了,如果那样的话,她不得不带着两个孩徒步而行了。
而如今,他们还有一个受了伤、半死不活的累赘。
哒……
远处的大道上忽然传来马蹄声,由远而近。
那马蹄声在他们休息的这个地方停了下来。
这是一匹马,所以并没有引起周围休息的人众的恐慌。
马上的骑士跳下了马背,牵着马下了官道,走向这些难民宿营的营地,时不时得还能够听到老人的呓语,婴孩的啼哭,男人的呼噜以及婆娘的低骂。
骑士的战袍被风吹起来猎猎作响,他却浑然不觉。
从每一户人家身边走过,借着微弱的星月之光,仔细地寻找着什么。
蓦然,他看到了那头蜷伏在地的驴,心头不由得一阵欣喜,拉着马径直走了过去。
“谁?”许七当先地惊醒过来,她不由自主地坐起身。
黑夜里,看到一个高大硕长的身影就立在自己的身前,她不由得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儿,生怕有个万一。
“别怕!”那声音似曾相识,是一个低低地男的声音:“我是来找他的!”
他蹲下来,用手指了指许七身边的男人。
许七这才隐约看到这个人的面容,借着月光依稀记起了白天里那队骑兵的校尉。
她还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应该叫作尹凯。
“他是我丈夫!”生怕尹凯怀疑,许七忙道。
“我知道!”尹凯着,仔细地察看着男的面容,点了点头。
他从身上解下来一个包裹,丢到了许七的面前:
“这里有十两纹银,还有十斤煎饼和一些金疮药,送他去太行山金刀寨!”
“我为什么要送他去那里?”许七问。
尹凯道:“因为只有那里,才可以保住他的命!”
许七默然了。
看来,尹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见许七没有答话,尹凯立起了身来,回身从自己的马背上取出了一把刀来,直接丢到了男人的身边,同时告诉着她:
“这把刀是他的,如果他没受伤,这天下没有人能够打得过他。”
完,转身离去。
许七愣愣地看着尹凯牵着马离开了宿营地,走上了大路,马蹄声起,由近到远,渐渐不闻。
她缓缓地拿起了那把刀来,这把刀很沉,她必须要两只手能够抓得起来。
按下了崩簧,只听得“咔”的一声,一道寒光在这个黑色的夜里闪了一下便黯弱下去。
她只抽出了刀的一半,便感到冷森森的气息令她心惊肉跳,冷汗淋漓。
她知道名刀名剑都是认主的,显然她并不适合拔出这把刀来,只得重新将刀收入鞘中。
借着月光依稀看到刀鞘柄部刻着两个古老的篆字:“龙雀”。
她知道这可不是一把普通的刀,还是放回到了男人的身边。
“姐呀,刚才我好像是看到有个人走过来了!”
许八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问着许七。
“他已经走了!”许七道。
“啊?真得有人过来呀?”许八郎忙爬了起来,一看自己的驴还在,总算是放下心来:“还好!咱们的黑驴没丢!”
许七不由得笑了起来,弟弟每天晚上睡觉前想的就是这个事情,难怪在见到驴的时候,他会这么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