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一道独特好听的嗓音,从夜风里灌过来,轻而叹。
“我信。”
孟刚回头,说话的人站起来。月色空濛,骆承川站一棵大树下,声色沉沉。“我信满天神佛,不忍负她。”
·
之后草草入夜,所有人往前走了一百米,本来打算找一洞穴对付过一宿,但运气不佳。
好在地理位置尚算隐蔽,于是所有人都很理解,各自找了棵大树露营。
每个人都睡得很远——万一危险来了。能活一个是一个。
不能把鸡蛋放同一个篮子里。
树下的风格外大,嘶嘶响,横扫落叶,凉气往人身上落。
靳萧然睡着觉还打了两个喷嚏。
骆承川连日奔波,脚疾夜里发作,心里也有事,翻来覆去。
陆霄在大约一点钟的时候星夜而走,走前在杨蔓身边坐了大概一个小时。
刚醒来的时候发现手铐不知何时开了。
而杨蔓就躺在他的身边,脊背靠着大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下颌。
“醒了?”揉了揉手腕,杨蔓弯唇笑。
此时月光清冷,照在土地上,像PS技术里辉光,朦朦一圈亮。杨蔓穿着那件破损的便宜T恤,上面盖着一大摞翠绿的树叶——是陆霄一刻钟前,把她的手拴在树上,特地捡来给她御寒的。她歪头看他,眼神清明,依旧扎马尾:一根长发将其余发丝束牢,规规整整。“你出去那会儿。”视线在树叶上落一秒,再抬起,“我练习了一下怎么开锁。”
“陆大警官,想逃的人,是锁不住的。”
陆霄的眼底倒影着她说这话的样子,平静的,爽利的。“我知道。”他音色沉沉。“你是锁不住的。”
“可能在你这样的人眼里,我那叫胡搅蛮缠是吧。”杨蔓的指尖拨拨树叶,倏然扭头,问他:“但你这样的人,又有没有想过。胡搅蛮缠是个人选择。我,洵郁,都是活生生的。”
“你固然有你的痛苦,我们也不想让你痛苦。但选择这件事,我这个小姑娘都明白——那是不能假手于他人的。”
“你非要去?”陆霄的目光静了静。
杨蔓说:“不然我干嘛来这呢。”
“你说你这小姑娘干嘛那么犟?”陆霄劝解不行,忽生无奈。
看着他那张硬汉脸,摆出了副老气横秋的架势。杨蔓眼尾一扬,嗤嗤笑。她猫一样,弓身往人那里一凑,下颌微一抬,眼望进人眼里。
声音低低的,带着孩子气,“你知不知道,你老得很。心就像八十岁,整个人一点也不热闹。”她用不热闹这样的词来形容他。
却也是这三年来第一个戳破他的人。
是。
洵郁死后,曾经那个鲜衣怒马的陆霄跟着死了。
剩一个空有架子的壳。
薛渺渺都说他这样不行,但怎么不行,却又一点也说不出来。
如今倒是被一个十九岁的小女孩揭穿了。
不热闹。
是。
他身上死气沉沉的。
满脑子是办案,至亲的朋友是三年前宽慰自己的恩人薛渺渺,业余活动是看资料,回到家里是对着那张木牌,几千几万次一跪到天明。
整个人。
不热闹。
身体再健壮,再能单枪匹马闯龙潭虎穴。灵魂也是一把藏了三年的灰。
她却很热闹。
老往他跟前凑,把他一池阒静的水搅得涟漪荡荡。“老得很,我却在心里喊你小哥哥。因为我心理年龄五十岁,你是八十岁。人年纪一大,就不容易看出岁月相差有多大。叫你声小哥哥正正好。”
“但是。”她退回去,站起来,一摞的树叶纷然落。
站在那儿的杨蔓声音轻而丽,有十九岁的热闹。“我,洵郁,要走的路不一样,但都是我们自己选的。生死与你无关,你也无权干涉。假如你喜欢的是那个凡事安全的洵郁,又何必念念不忘至如今。”
“执念不是这样的。”岁月蒙尘,将初见遗忘。
爱一个人,又怎能是爱她最克己的模样?
这种道理,十九岁的她都能参透。他陆霄又如何不能?
或许不是不能,而是,执念太深,总觉得,假如,假如,假如,那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把错归于自己
就能更难忘些。
归根究底,他不过是知道。这世间一切都有个期限,最爱的人的容颜,最爱她的原因,都抵不过时间的洪流,终究会一分分模糊地不成样子。
就只是……想更久的记一个人。
无所不用其极。
把她变成执念。
是怕忘了那个人。
“你拿什么保证你能活着回来。”涟漪在陆霄的心间震颤,他握了握拳头。垂眸。
手铐落在地上。
面前传来杨蔓热闹的声音,“拿你。”
“小哥哥你,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重蹈覆辙。我能撑到你来救我。”
你引我向生途,我引你们到深渊之处,救出思家之人。
是我向吕静承的诺。
亦是我自己的特立独行。
·
滴——
滴——
滴——
杨蔓走进地窖深处,身后的警察蜂拥而上,用手中的毛巾披在那些瑟缩的女人身上。
陆霄走过去,亲自把后面的女人耐心地拉起来。
“洵郁那时候大概也是这种心情。”他看着一个个女人被解救出去,大致理解了洵郁当时的执着。
他身为男性,见到这些难以归家的女人得到救赎,都忍不住热泪盈眶。想必洵郁当时真是那么想的——为这一幕,死也甘愿。
杨蔓跟着陆霄身后。
这时一名女人拉了拉她的衣角。
回身一望——
女人手指一个红点方向。
似乎是有些不解自己老听到滴滴滴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陆霄把手电筒照过去。
一枚定.时.炸.弹轻声地倒计时,炸.弹上似乎绑着一块木片,木片上大概两面有字。一面刻着:陆警官,这是你女朋友当年在地窖里刻下的。
一面背着,无法查看。
陆霄反手将手电筒举高,照向天花板,“所有人,十分钟内撤离。”
杨蔓盯着炸.弹上的计时器,看着一步步走过去的陆霄。
身后的警员们立刻以高效动作带人陆续撤离。
“喂……”杨蔓唇动了动。“那是炸.弹。”
此刻的身后早已没有了人,外面的人员撤离应当也早已完毕,他却一步步向着炸.弹走去,手指碰在那枚木片上,整个人肃静得宛如一个雕塑。
“那是炸.弹,陆霄。”她的唇发颤,手去拉陆霄的衣角。
陆霄眼颤了一下。
像是魔怔。
这张木片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是洵郁的遗言。
是生与死的对话。
“杨蔓,你先出去。”他站炸.弹的面前,食指点在木片上,看得人心惊胆战。
杨蔓一下子泪水涌了上来。
她想:“陆霄,你疯了啊。那是炸.弹。”
“陆霄,你有没有想过,木片是假的。对,是假的。”杨蔓高声说话,声音在地窖里回响。显得那样急切。
“我知道。但我怕万一。”洵郁的遗言,诱惑太大了。
所以他褪去了所有的这个年纪的精明,转身看着杨蔓说:“这里很危险,你呆这儿不安全。”
“那你呢?”
“万一它是假的呢?就算是真的,它应该在触动机关上,你一拿,你也完了。”
“你不要命了吗?”
陆霄的眉往下一沉,他没有说话,倏然席地而坐,坐在了炸.弹的边上。
一只手指像眷恋生者一样在木片上摩挲。
三年。
他每一天都在想,他的洵郁会不会给他留下只言片语。毕竟当初——见她的最后一面只有累累白骨。
人家说,一封家书抵万金。
可能为了洵郁的只言片语,他真的就是可以不要命的。
但他不要命不要紧,却清楚:不能拉别人下水。
杨蔓喜欢他,他劝她走。
他说:“杨蔓,你知道设衣冠冢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吗?”
“是每次去祭拜。都会想,她剩余的骨头在哪里。有没有被雨冲,有没有被日晒。她那么爱美的一个人,最怕被日头晒了。”
“陆霄……”
“我觉得我是个很不称职的男朋友,她在世的时候,她去世的时候,都不是。”
杨蔓淡淡的气音,说不出一个字。
“赵坤很厉害,蛇打七寸。可我哪怕明知是假的,都忍不住。”
“因为会想,她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我会发誓,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言听计从。”
这些执念来源于三年前的那一个瞬间。
有的人,一瞬就已经是一生。
杨蔓陡然走上前去,径直捏住那个木牌。她对陆霄说:“你爱她是不是?我爱你!我杨蔓他妈的爱你!”声泪俱下,连看陆霄的样子都变得模糊。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却知道命是他的,他这样做她无可指摘。突然冲上来和他对峙,是大脑的条件反射,她自己也闹不清怎么就能把一时的喜欢深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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