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陆霄,你要找的案犯……”
“陆sir,你过来看一下这份文件的这里。”一道警员的声音再次截断了杨蔓的声音,杨蔓在电话那头叹口气,大声喊过去:“是斯文脸和跛脚的女人。”
陆霄听到了,和旁边的警员对视一眼,暂缓了看文件的动作,“什么斯文脸和跛脚女人?你说清楚一点。”
“就是…”
叮,电梯到达陆霄房子所在的楼层。杨蔓拿着钥匙边走边跟电话那头讲话。因为考虑到不能把信哥是消息来源的事情告知陆霄,以免事后发生什么变故给人家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重要的线索是那一男一女的体貌特征,杨蔓就四两拨千斤地捡着重点说。
“大致就是这样了。”钥匙拧动,用肩膀推开门,杨蔓刚把最后一句话说完,方抬起眼来,整个人倏然愣在了原地。
一只雪白的猫咪,此刻正趴在大厅里佛龛之上。佛龛下,有一个木牌立在那里。就像古装剧中珍而重之的那种木牌,只不过,被猫尾巴遮住了姓名。
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
哗一声,
猫纵身一跃。
杨蔓双目睁圆。
只闻。
哗啦啦的声响。
祭祀的瓷碗与香火飞溅摔落,连带着牌位一并轰然坠落。
第37章 魇梦
喵呜一声, 白猫一跃,从烂摊子上飞驰过去。
杨蔓盯着眼前的满地颓唐,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办。
门口灌进来的风把地上的香灰吹得散开, 也把她的心吹恍。
白猫凄厉地一声狂叫, 全身的毛瞬间炸开。
她的脑子一片温热,竭力搜寻解决此事的办法。
最后席地一坐, 抬手胡乱地呼噜自己的那头长发,也不敢过去打扫, 因为毕竟是太过私人的东西。
想了想, 站起来, 先把猫一把抱起,把猫粮倒好,看着这只叫毛毛的白猫吃了两口食物, 杨蔓做好了决定。
戴了个家用手套,小心翼翼把木牌放到收纳盒里,一齐保护在茶几上。盯着收纳盒里残碎的物品,最终, 一咬牙,拿起手机按了个快捷键给陆霄打了个电话。
嘟嘟嘟,三声忙音过后, 电话终于接通。
紧紧握住手机机身,杨蔓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分局工作人员公式化的声音,讶异地退开来看一眼手机屏幕,才发觉自己按的是南城警局的快捷键。
转念一想, 也一样。陆霄就在那里。
此时手机里传来公式化的声音,“你好,这里是A城南区分局,电话正在为您接通中……”
微微喘着气,杨蔓想着即将到来的场景,依旧不知如何措辞。这时,忽得被这道声音提点,想起来这是公家资源。
好在时间还不长,也没有真正转到真人。赶紧掐灭。
电话灭了。
心里那点精气神也一下萎缩了半分。
木牌碎裂这种容易事,容易激起亲属的怒火,她其实不敢当面说。
因为她明白不管是不是她弄的。
告知后的场面一定怪吓人的。
最后又呼噜了两下头发,再次鼓起勇气,一个字一个字拨了陆霄的电话。
打完了电话,剩下的半点精气神也全没了。
等人回来的时候,杨蔓坐沙发上,抱膝,盯着眼前的东西,在想事。
她仿佛历经八百米冲刺,只喘气,很安静。
整个室内就只剩下了阒静。
后来站起来,一边看两眼电话,瞅时间。又一边看看门口,来回走动。
而方才那个木牌的影子,就是在这时鲜明地霸占住了她的头脑。
暗色的长木,手刻的几个大字。原本罗列清晰,此刻残缺破碎。
那上头究竟写的什么呢?杨蔓有一丝的好奇。
其实她只在电视里看到有人会把逝者的牌位供奉在家里,却没想到现实生活中居然真的有这种事的发生。可她虽然一向见识浅薄,甚至还目不识丁,却还是毫无障碍地通晓了这木牌上的姓名之于陆霄的意义。
一定是珍重的、难忘的。
因为那木牌上的每一个字,细细勘看,都能发现,字字句句都是纯手工刻下的。她尚且还记得她托人高价买来的陆霄写过的废纸,所以知道,这上头的每一个字都是出自谁的手笔。
是有多难忘,才会将字字句句镌刻得犹如蔓草藤深,仿佛从一开始就是生长在木脊中心处,随岁月长留的。
“这刻下的,又何止是字。”手指发麻,倏然捏紧。生平第一次,杨蔓在羡慕一个死人。
她的过去野蛮生长,她的现在桀骜独活。
如果此生有人如此眷恋她的生命,那恐怕也是一场春秋大梦。
碰。
奔跑中的人一手搭在木门上的声音倏然响起,一把暂停了她艳羡的步调,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
那人满身风雨,衣衫全湿,站在门口。
杨蔓讶异地回头,才看到——
原来身后的玻璃窗中,不知从何时开始,早已暴雨倾盆。此时外面的整个世界宛如笼罩在巫师的袍泽之中,漆黑之中只有寸光。
他是冒雨跑回来的。
滴答的雨水漫过他短削的头发,沿着他的身躯一路滴答落下,在地上迅速形成一个小水坑。
冷冽的风呼啸过来。顺着弥漫的室内灯光,扇动着。
“在哪儿?”站门口,他抬头,对她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微哑。
杨蔓愣了一瞬,指指旁边的收纳盒。
一道冷风夹杂着水汽呼啸而来。
陆霄跑到收纳盒这儿,视线笔直地落在木碑上,他伸手去触碰它,雨水从他的手指上漫过,滴答——坠落。
杨蔓看到他的手指微微发颤。
“阿郁。”指圈上的螺纹从木碑上逶迤而过。
一道令人无法形容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杨蔓想伸手去碰陆霄的肩膀,想碰,又不敢碰。
陆霄转过脸来,顷刻之间,杨蔓的眼神碰到了他的。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躲开了。
因为她从没见过陆霄这个样子。
此刻,他的短发遮蔽了眼睛,暴雨沿着他手部的青筋绵延沟壑,他还死死捏着手里的木牌。全身上下都弥漫着水汽,以及死亡一样的寂静。
她的唇轻轻动了动,辗转了一下,喊他名字:“陆霄。”声音很轻。
他不是没听见。
身形动了一下,背对着杨蔓却唤了一声:“阿郁。”
阿郁。
一个陌生的名字。
杨蔓的心扯了一下,硬生生压下自己的臭脾气,没有发作。
突然。
陆霄捧着手里的东西往什么方向走去。
杨蔓亦步亦趋,动作轻如寒蝉。
两分钟后,陆霄到达储物间,他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工具箱,一言不发地用钉子嵌合破碎的木牌。
杨蔓去泡一杯茶,放在他的身旁。
茶香袅袅,遮不住他满身的风雨。
“你帮我看看,它是不是跟以前一模一样。”陆霄抬头,暖光刺入眼眸,杨蔓抬眼,见他手举木碑静静看着她。
“一样,一模一样。”钉子把木碑修复得天.衣无缝,它安静地躺在木筐里。
杨蔓蹲在陆霄身侧,这样回复道。
但她心里却和陆霄一样清楚:完好如初这四个字,本就是一个梦魇。暮生朝死,哪有童话。
嘁得一声突然在室内响起。
杨蔓惊愕地抬头看陆霄,她问他:“你笑什么?”
他说:“我笑我自己,到了这把年纪,还要听你说一句谎话来哄我。其实,三岁小孩都清楚,木碑修得再好,再臻于完善,木碑上的那个名字,那个人,永生都不会再完好如初。”
杨蔓这才了悟。
他什么都知道。
“介不介意给我讲讲她?”她索性把话说开来了。
“她……”闻言,陆霄的唇角自然而然的微微上挑,仿佛回忆起了多么美好的画面。他说:“她叫洵郁,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女人。二十几岁的时候就敢深入犯罪分子的内部,为局里探寻资料。”
杨蔓顿了一下,问他:“洵郁两个字怎么写?”
陆霄侧了一下下颌,盯着杨蔓。半秒,手蘸茶水,在地上一笔一划把那两个字写完。
杨蔓一言不发,也蘸着茶水跟着陆霄有样学样。
落笔字成,她凝眸盯着那两个字良久,最后,一拂袖,把地上所有属于洵郁的痕迹全部擦干抹净。
十九岁女孩儿不旷达的样子,展露无遗。
最后又有点觉得莫名对不起,于是盯着那个重新拼装完整的木碑,压下蔓草样扑腾了一下的小情绪。
心里对着牌位说:冒犯了。
死者为大,
她不可能不懂。
而且木碑这上头的两个字,也是她此生最先学会的两个字。
洵郁。
他的爱人。
或许是为了让她爱的人更快地从今晚的这种情绪里脱身。
杨蔓鼓起勇气转移视线,“喂,陆霄,木碑坏了,你怎么不冲我发脾气。”
陆霄闻言站起来,把木牌重新带出去。
往前走了几步时,又脚步微顿,捧着木碑扭头看向杨蔓,四目相接。
她的眼神因此颤了一下,而此时,耳际传来他笃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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