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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晴晴连夜赶到了医院。年迈的方父因抢救无效死亡,而方俊峰尚有一线生机,等待着被转到重症监护室。
她一到,一连串的账单和签字像雪花一样落到她的头上。
何晴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力过。
她像个木偶一样,医生说签哪,她就用她小学的水平画两笔。而等到要交钱的时候,她才发现,方家的经济大权全部都掌管在婆婆的手里。她甚至连一张像样的银.行.卡都拿出不出来,或者,就算拿出来,也不知道密码。
冯素芬为了救儿子,把工厂专用的那张卡拿出来,刷完毕以后,手机短信的余额数字早已锐减。
当晚,婆媳二人在医院附近找了一个小旅馆,暂时休憩。
次日早上醒来,何晴晴得知婆婆已经联系了人,要将自家的小工厂卖掉,换钱救人。当时,何晴晴觉得,这也是当下无可奈何的做法。于是并没有反对。
后来小工厂转手确实卖掉了不少的钱,也暂时解决了方俊峰每日住院费的问题。但住院是一回事,药费又是另一回事。方俊峰伤势严重,就算是用普通的药,核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何况,他本身旧伤未愈。
冯素芬没办法,就在医院附近找了个洗碗工的工作,顺带也把何晴晴带了过去。但两人每个月的基础工资全拿出来也只够两人日常的开销以及部分的药费。若承担所有,仍旧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随着何晴晴的肚子越来越大,基础的花费也就变得越来越多了。
到了即将临盆的十月时,更是产房费、母婴费用、之后的坐月子的费用一齐压上心头。
有那么一刻,何晴晴甚至想到了死。她不知道这样的生活究竟还有什么意义,但是她舍不得自己怀中跳动的生命。
吕东平就是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
他问何晴晴有没有查过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何晴晴纳闷地摇头,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也没人请,吕东平就自己坐下了,他看着何晴晴的大肚子,说:“我几经周折找到这里来,是想跟你谈一桩生意。”
何晴晴不懂自己还有什么生意可以跟名医谈,丈夫的工厂不是已经被卖掉了吗?再者,那个工厂也不做和医疗有关的事啊。“我?”她指着自己,“我还有什么生意可以和吕医生谈?”
吕东平微妙地一笑,看向她的肚子,“你有。”他指着它:“就在你肚子里。”
当时冯素芬出门买东西了,没人在闭仄的出租屋内,何晴晴惊恐地连连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不要担心。”吕东平说。“我只是想请你配合我做一场戏。通北村已经好久没有一例成功的变女婴为男婴的手术了。我圈定了几个这一年来找过我的孕妇,我只是想跟你们谈谈。只要你们生下了男婴,而对他人谎称是女婴,再来我这里偷龙转凤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不小的报酬。”
“你的意思是……”何晴晴难以消化这段话。
吕东平不觉得有什么,大大方方地说:“是的,我的意思就是,很多年前在老人家那边流传的那个成功的手术,也是这么来的。你们通北村的老人家比较闭塞,何况村里的医生也不止我一个,我若是不弄点花头,怎么吸引病人。你若是同意,假如你确实生了男孩,我就可以立刻给你打款。”
“你不怕我敲诈你?”
一道钥匙扭动出租屋门的声音响起。
冯素芬提着小塑料袋进门,看见吕东平的时候还微微一愣,何晴晴的目光也顺势过去,落在婆婆的身上。
吕东平不为所动,仍旧坐在椅子上,抬着脸看着何晴晴。
何晴晴原本游移不定,却在听见婆婆倒水的声音时,下定了决定。“好的”,她深吸一口气,手贴着肚子,眼里有着精光:“假如我真的生了一个男孩儿,我答应你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我不要一次性的款项,我要你按月付我钱,而且,打在我自己的银.行.卡上。”
洗碗工的日子当久了,何晴晴也见过了城里的悲哀。她为什么会这么悲惨呢?明明勤勤恳恳地务农种地过,也认认真真地晨起夜工过,但为什么,却还是穷困潦倒成这个样子,连离开黑暗的机会都没有呢?
因为——没钱。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所有的钱,自己赚的,不是自己赚的,都被牢牢捏在别人的手里。那些钱,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货币了。它成了抽走她改变命运勇气的绳索。她自己可以死,孩子不能被拴死。与其让吕东平最后和婆婆谈,不如,她自己来。为了孩子,跟,活着。她需要很多很多钱。
后来的故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她确实生下了一个男孩。孩子出生的一个月后,她被吕东平接了回去。吕东平偷龙转凤,让她抱了一个女婴出现。再在老人家那边放出风声,说这场手术是冯素芬在没出事的时候就预订下的,如今孤儿寡母,他为一个承诺,免费帮他们做。也算是积德。
之后手术当然成功,胖乎乎的男孩不仅成为了上天怜悯的象征,也成了活招牌。
关于吕东平久久未有成功案例的声音也渐渐不攻自破。
何晴晴拿了钱,冯素芬逼着让给方俊峰治病。或许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吧。方俊峰大难不死,渐渐恢复。
但照料一个痴呆男人终究是费时费力的。何晴晴想了个办法,让方俊峰去住了城里的疗养院。冯素芬也跟着去照料。而何晴晴转脸就把方俊峰重症难治去世的消息传了出去。
冯素芬来闹?
她们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都捏着对方的把柄。
大厅里的人一片静默,说完了话的何晴晴抬起脸来,轻轻呵一口气:“我在这里,每个月只要给她们那边打款。剩下的都是我的。我已经攒了很久的钱,很快就可以和宝儿彻底离开所有的一切了。却没想到……”
一只布鞋突然从空中砸来,哐得一下滚在地上。
何老太骂:“自己的人都骗,你这样还是个人吗!”
“我不是人。”一道极低极低的声音。咚咚。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宝儿她妈,我带宝儿回来了。”
何晴晴走过去,拉开门栓。
木拴发出松动的声音,她回头——
目光落在自己的母亲和哥哥脸上。
一道低低地质问,“你们就不是鬼吗?”
我不是人,你们就不是鬼吗?
第20章 未完
门打开的那一刻, 陆霄说:“何小姐,我想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
何晴晴弯腰一把抱起推车里的小男孩,冲带孩子出去玩的邻居笑了笑, 转身道:“好像到这一刻, 我才觉得是真的。”前面活过的那么多年,就跟梦似的。后面精打细算的未来也像是梦。
“让我再抱抱宝儿……”她很瘦, 就这么抱着孩子站在门口,逆着光, 看着他们。
孩子不懂事, 一双眼睛盯在母亲的脸上。
须臾, 何晴晴抱着孩子走到了陆霄的面前。
她说:“可以了。”
陆霄站在原地,视线落在孩子的背影上,忽得唇线一抿, 摆手,“算了。你可以一直把它抱到警局去,然后我们的人再带他去适合的地方。”
何晴晴说谢谢,然后就跟着警察上了遮.羞, 墙外的车子。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她一点点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从眼前变作小芝麻点,然后轻轻地松口气。
总算还是离开了。
何老太与何永秋随后也被警员带往警局。
薛渺渺拉开自己座驾的大门, 见后面两个大男人坐稳后,才发动车子。“以前听说逼迫二字时,总会听到类似于逼良为娼、狗急跳墙之类的话。像是把人变成鬼,把鬼变成人, 也只是在话剧作品里听过。自从进了鉴证科,才知道,故事确实来源于生活。”
骆承川靠在椅背上:“你说何晴晴?”
陆霄摇摇头:“她是说过去、现在、以及将来。”
“Bingo!”
骆承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人心的地方就有鬼怪。”陆霄说。
薛渺渺打开车窗,任凭风灌进来:“两位都是老江湖。”
两位老江湖听到这样的赞美,一时都没有做声。人究竟要闯过多少磨难才会知道世间不止童话实则满目疮痍呢?少年时意气。中年时沉默。老年时超然。两位都不是少年,不会再战士军前半死生,也不会再策马回枪闹轩辕。
但在这一刻,却都不约而同地为刚才的某一幕而触动。
刚刚…何晴晴只听了那通疗养院电话的开头,就立马缴械投降。为的是什么?为的只是,不想让他们听见丈夫的声音。
其实方俊峰的声音未必会出现。
但前台小姐的话,够揭开她生活的口子了。
“您的丈夫。”
“老婆,老婆。”
痴痴傻傻的声音不必出来就足够把她的生活一分一厘地拆解给所有人看。这是一种骨子里的难堪。
或许。
她也只是避无可避,总算找到了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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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渺渺把车停在警.局门前,摘下眼前的墨镜,她转身的时候,陆霄、骆承川也刚从车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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