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聊什么, 怎么觉得他们才认识一天就好像很熟络的样子?这还是我们村里那个羞涩腼腆的展文柏吗?”
“……抱了抱了!这门亲事看来是定了, 文柏他爹娘应该会满意这媳妇的吧?怎么这种好事落不到我头上呢……”
“……这这这便亲上了?这姑娘的爹娘不会突然窜出来打断文柏的腿吧?”
他们不断地描述看到的画面, 最后齐齐低声惊呼,捂着嘴才没有叫出声来。
聂丞檀面无表情默默无言,随着他们的言论渐渐挑起了眉,因为他看到的与他们所说的……截然不同。
他看到展文柏正抱着一团空气吻得脸红脖子粗,而她,反坐在亭子里的廊椅上,低头望着下方的湖面,像只懒散地趴坐着晒太阳的猫,根本连看都没多看身旁的展文柏两眼。
聂丞檀开始怀疑是不是中了幻术的其实是他自己,不然以他对她的印象,她这样不知羞耻的狐狸精,直接扒着男人在这光天化日野合都不奇怪……吧?
半晌,沉璎终于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贴着展文柏的耳畔说了句什么,展文柏点了点头,与她道了别,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书生几人连忙小跑回院子里去,聂丞檀最后远远看了一眼笑意散漫的沉璎,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回去了。
当日夜半,几个大男人睡作一团的屋里鼾声如雷,展文柏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起身,偷偷出去了。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天际的一抹明月静静地洒下光辉,聂丞檀躲在院子的一角,正用自己师门的机关鸟联系山下的师弟,他的师弟居然说,上山的路被冲垮了,所以他们没能上的来。
可那不是她的幻术吗?寻常人看不出来也就罢了,他的师弟和他一样也算是昆仑观的年青一代人中的顶梁柱了,怎么会看不破这个幻术?
他正思索着,突然发现屋门被打开了,展文柏溜了出来,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不像是半夜起来上厕所的。
聂丞檀面不改色,收好了字条,把自己手中的机关鸟放了出去,悄然跟上。
他一路跟着展文柏,不出他所料,果然来到了沉璎的院子,院子里主屋的灯火微弱的亮着,想来里面的她也是在等着人来。
聂丞檀看着展文柏窃窃地推门走了进去,突然冷笑起来,接下去的事他用脚趾想都能想到了。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压得很轻,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耳鬓厮磨的缠绵。
人家男情女愿,可他怎么就是觉得有点反胃呢?
聂丞檀黑着脸想离开,却发现自己不知怎的迈不动腿,在院子里站了半晌,听着里面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他终于没忍住,走过去在纸糊的窗户上戳了一个小洞,贴眼上去偷窥里面的情景。
他戳的这个位置很巧妙,正对着床榻,可床榻上并没有他想象的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景象,而是展文柏独自一人在床榻上身形诡异地扭来扭去,从他的表情看来好似很是动情。
她呢?
聂丞檀扫视屋内,在左边的角落看到了她,只可惜他视角有限,所以只能看到她的半个身子。
她似乎坐在一个矮几前……喝酒?
因为除了她的半个身躯,他还看到了矮几上的一个酒坛。
聂丞檀像是着了魔,努力地想要看到她的全貌,她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渴望,放下酒盏站起身,朝中间走来,但是她怎么可能能感受到他的想法呢?她甚至“不曾”发现窗外有个偷窥者。
原来是床榻上的展文柏一声长长的喘息,结束了他独角戏的春梦。
所以沉璎走了过来,斜躺到床榻边上,点了点他的胸膛,声音惑人:“我已经满足了你,你也要好好表现噢,写不出能让我名扬四方的话本,我就……”
躺在床上的展文柏握住她的纤纤玉手,真诚道:“放心吧阿璎,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沉璎轻笑两声:“记住,要把我写成最妖艳诱人的狐狸精,知道了吗?”
聂丞檀听了皱眉,她怎么这就自爆身份了?不怕吓到那胆小的小白脸书生吗?
展文柏却痴痴地笑着:“阿璎,我也爱你,我会把你写成最美的故事,待我金榜题名时,我定会八抬大轿娶你上门……”显然他听到的跟聂丞檀听到的,不是同样的话语。
沉璎满意地笑了:“好了,你回去吧。”
聂丞檀眉头紧皱,知道自己现在所见所闻的,才是真实的她,展文柏多半是陷在了她所施的幻术之中。
她似乎与他记忆中的她不太一样,她想要被写进话本,被写成故事,名扬四方,这才是她真实的想法?
聂丞檀一下子陷入了疑惑的漩涡之中,其实他早就觉得自己能丝毫不受她的幻术影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也只是个寻常人,虽然会点道法会画几张符,但没道理什么都看不见就直接勘破了幻术。
尤其是他的师弟也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幻术。
他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他总觉得自己这一世不会中她的幻术,就是他寻找到真相的突破点,或许也是他重活一次的意义。
聂丞檀思考得入神,被门推开的声音吓了一跳,迈开一步不小心踩到了脚边的树枝,发出了“咔”的一声,好在出来的是展文柏,他神情恍惚的痴笑着,什么都没有注意。
聂丞檀贴着墙壁,目送展文柏离开了这个院子,才有所动作,想要继续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可他刚直起身来,窗忽然被打开了,她就站在窗内,笑弯着眉眼看着他。
聂丞檀心里一个咯噔,忘了狐狸的听觉灵着呢,展文柏没听到,不代表她也没听到。
“怎么,今晚月色美得你睡不着觉,所以特意来我这儿赏月?”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戏谑。
第79章 不想生的道士不是好藩王
“我……”聂丞檀呆立在窗外, 不知作何回答。
他望着她的眼睛,总觉得那里有一团深邃不见底的星辰漩涡,快要把他进去了。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酒盏,见他不说话也不着急, 悠悠地仰起头,喝了个底朝天, 酒液把她的唇瓣染得晶莹透亮, 散发出清冽的酒香。
沉璎既没有质问他为什么会在她的窗前, 也没有指责他为什么会在此偷窥,仍是开玩笑道:“我这儿的月亮是不是格外的亮?”
见她神情如常,聂丞檀强迫自己稳了稳起伏不定的思绪,没有过几秒的时间他就想通了, 装疯卖傻地顺着她的话开玩笑道:“是,你院里的月亮特别美特别亮,我睡不着, 情不自禁的就被这月光吸引过来了。”
他这装疯卖傻装得很有技巧, 并不是真的疯真的傻, 而是双眼目不转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已经为她艳绝俗世的痴迷与沉醉,他黑曜石一般沉静得剔透又幽深不见底的眸中, 倒映着的满是她的笑魇, 俨然一副已经为她痴迷的模样。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也就显而易见了——痴汉呗。
聂丞檀认为, 既然她的幻术对他不起作用, 那他就应该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把握好这个机会来挖掘那个真正的她,挖掘出他想要的真相,绝对不能轻易地就让她知道,她的幻术对他无效。
而他要假装自己中术了,不在她面前露出破绽,最好的方式就是装作那些书生那样,陷入到对她彻彻底底的痴迷之中。
沉璎忽然一手撑在窗沿上,从打开的窗户里探出身子来,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手的温度有一丝微凉,却在抚摸间,让他蓦然感到心头一股热意窜了上来。
“进来陪我喝酒吗?”她声音婉转,说的话却是很直接的邀请。
她确实美得让人心驰神往,白皙的面庞在月光下散着柔和的光,那双透亮的明眸好似一对价值不菲的银铃,
聂丞檀几乎不需要任何反应,便已经点了头。
他自己都分不清他这是假装的,还是由衷的,反正当他清醒过来时,他已经坐到了那张他在窗外便已经窥探了许久的矮几前。
她则正在为他斟酒。
沉璎为自己与他都斟满了酒,娇笑道:“还不知公子姓名?”
聂丞檀道:“聂檀。”他简化了自己的名字,对那些书生他也是自称聂檀。
沉璎笑赞:“好名字,一听就是风雅之人,一如公子的外表仪表堂堂,周身气质不俗,想必公子是出自书香世家吧?”
聂丞檀摇头:“并不,小心家中贫寒,寒窗苦读十数载,一心只求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让家中爹娘与姊妹都过上好日子。”这是他说惯了的措辞,只是一个人的身份可以编造,气质却无法伪装,总有人听了他的自我介绍难以相信他竟然出身贫寒。
但沉璎显然并不在乎他的说辞,他的身世到底如何,她能不知道吗?于是继续笑道:“那公子可知小女的名字?”
聂丞檀点点头:“我知道,你叫宛璎,文柏跟我们说过,是个好名字,‘楼上天人百宝璎,瑞色天香充栋楹’,你的名字与你的容貌一般无二,无与伦比的美。”
她笑眯了眼,笑弯了眉,笑得双眸明媚,嘴角勾起一个娇俏诱人的弧度,似乎爱极了别人夸她美,但又有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