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他彻底的怨恨与漠视,才是真正的梦魇,一个醒不来的梦魇。
最后还是聂丞檀受不了她日日夜夜都如此死气沉沉,纠心地揭掉了她身上的符纸:“阿璎,你走吧。”
宛璎听着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再加上她的身体已经很久没有动了,僵硬得不行,刚站起来就又倒了回去。
聂丞檀连忙上去给她揉腿,帮她活活血。
宛璎面无表情地一把推开了他,并不稀罕他对自己献殷勤。
“……能告诉我你会去哪儿吗?”聂丞檀低声问。
宛璎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自顾自地伸展着自己身上的肌肉,免得一会儿走动两步就摔倒了。
聂丞檀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让他的内心已然得到了她的回答。
不能。永不相见。
他不甘心的抿着唇,正欲再说什么,猝不及防间就突然被舒展够了筋骨的她扑倒在床塌上。
聂丞檀没有任何挣扎,静静地望着坐在他小腹上,俯身在正上方看着他的眼睛的她。
她是在对他笑吗?
聂丞檀眼神迷离地望着她轻佻勾起的眼尾,只觉她的眼眸里暗藏一簇梅香,随着她泛滥的秋波荡漾进他的眼底,又勾走了他所有的魂魄。
她岔开的双腿在他的腰际两边轻轻的蹭着,一手抚着他的脸庞轻柔地划过,一手则按在他的胸膛抚摸打圈。
“听你说来,你嘴中的那个‘我’,似乎与你相爱的很,她会对你这样吗?”
她娇媚而充满诱惑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随着她声音而动起来的还有她的臀部,模仿着坐在上面□□的动作,前后摇晃。
聂丞檀咽了一口口水,忽然觉得自己的气息都热了,血液也沸腾起来,就连下身也蠢蠢欲动。因为它实在太久没有与她这样亲热了,他实在太想她了。
他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如果她能一直这么对他媚眼如丝地笑着,她就算是要他的命也可以……
“可是我与她不同啊,我又不是她……”她说话间若有所思。
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想法还没有完全落下,突然胸口一热,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有一小部分溅到了她的半张脸上,是腥红色的。
他没来得及错愕,胸口已经剧痛起来,痛得仿佛牵扯到了他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他刚刚红了几分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褪白了,冷汗也迅速挂上了他的额头。
她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眸中也只剩冷意,和一丝藏得很深的复仇的畅快。
他顺着她的手臂看去,看到她的手还插在他的胸膛里,鲜血将他胸前的衣襟糊得一团乱。他鼻尖满是血腥味,也不知是从外面闻到的,还是从喉咙里涌上来的,还是两相叠加,腥得他几乎要吐。
“疼吗?”她质问的语气也是冰冷的。
聂丞檀动了动唇瓣,突然一股抽痛翻涌上来,他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无声的嘴型:疼。
她突然又更低地伏下身子,温热的气息打在他因冷汗涔涔而冰冷的脸上。
“你真的以为给我讲讲故事,我就能毫无芥蒂地原谅你然后离开了吗?现在你知道被活活挖心有多疼了吧?还有扒皮、凌迟、剔骨,你觉得该从哪一个开始?”
宛璎一边冷笑一边恐吓,本以为他会吓得求饶,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苍白地毫无血色的脸上浮上的一抹极其浅淡的笑容,不是他不想笑,而是他没有力气再更多地勾起唇角了。
他大喘了好几口气,才说上话来:
“你…再笑一、一个吧。”
这样他大概就可以心甘情愿地去死了吧。
反正如果余生再也见不到她,那与死亡也没有什么分别,不如死在她的手里,还算了了最后一桩愿。
她抿着唇望着他,仍是没有笑,目光更复杂了。
他微不可闻的一叹,遗憾不能看到她最后一抹笑。
爱让他卑微到了尘埃里。
但他有时候又希望,如果能变成尘埃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安然地落在她的肩上了。
即使终将被她拂去,也能在被她拂去的那一刻,得到她片刻温柔地轻抚啊。
宛璎的手从他血肉模胡的胸膛中拔了出来,她本来是要将他的整颗心挖出来,最后终究还是没有这样直接杀掉他。
“你说这一次你没有带人屠戮我芙蓉寨,我便去证实一下,如果让我发现是你在骗我,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宛璎放了狠话,才发现床上躺着的这人已经血流成河奄奄一息,正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看着她,胸前的一个血窟窿格外的恐怖。
她咬了咬下唇,用右手指尖伸出的利爪划破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臂,将流淌出来的血都滴到了他的胸口,很快,他豁大的伤口上的血止住了,至于更深层的内伤,她就管不了了。
她站了起来,在他不舍的目光注视着下,离开了,刚打开了门,正好见到平日里给他们传膳的丫鬟。
那丫鬟看到她脸上和双手上满是献血,吓得尖叫起来。
宛璎皱眉:“别叫了,快去给你家王上找人来看看吧,再耽误你们就该准备准备办丧事了。”
那丫鬟一愣,一边尖叫着一边跑出去找人了。
宛璎变换回了小狐狸,爬上树跳过高墙一溜烟似得走了。
……
十来日过后,藏玉山上翡翠谷芙蓉寨里,宛璎悠闲地靠在湖边亭子里的廊椅上,远远就看到一个丫头带着一个高挑的白色身影逐渐走近。
那丫头禀报道:“寨主,这位书生在外面迷了两天的路,我见他如此可怜,而且还挺面熟,就把他带回来了。”那丫头一边说,一边羞红了脸,两抹粉色的红晕染上了她的两颊,但像是个普通的怀了少女心事的小姑娘。
他身后的书生一袭白衣,高大纤瘦,雾鬓星眸,薄唇浅淡嘴角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气质温润,确实是一表非凡仪态万方。
倒真是个容易让人心动的玉面书生。
宛璎看清了来人,一边腹诽这丫头怎么心大到自家寨主嫁的男人都不认识,一边已经冷了脸:“谁准你把他带进来了?把他弄出去。”
那丫头一怔,很少见到她们寨主有这等疾言厉色的时候,但她一向说一不二,她也没有胆子反驳,转过身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聂丞檀,就要把他往回领。
聂丞檀连忙对宛璎道:“且慢,我此次前来只是想感谢宛姑娘你救命之恩。”
他态度谦卑,对她的称呼已从“阿璎”变成了“宛姑娘”。
她听后扯了扯唇角:“你是真蠢还是假傻,我那是杀你未遂,感谢就不必了,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就可以。”
聂丞檀仍然是一动不动,脚底像是在这片土地扎了根:“宛姑娘,我知道你这儿空屋多,能否腾出来一间让我小住一段时间?我保证不会打扰你。”
宛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淮南王吗?难道你平时都无事可做这么闲的吗?还跑到深山老林里来小住。”
聂丞檀:“我这几日想明白了,你并非我的阿璎,我不会再去打扰你了,但我希望能够在离阿璎最近的地方等她回来,我想要她回来之后第一眼就能见到我。”
他确实是想明白了,自从他重生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他的阿璎就已经与前世那个宛璎截然不同,而且随着她与自己的相处越来越多,她也就越来越不同。
一个会媚笑着在他怀里恃宠而骄,一个却只会冷笑着毫不留情地把手刺穿他的胸膛,她们两人因为经历的不同,即使外貌再一致,即使是同一具躯体,她们也已经成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宛璎冷笑:“你怎么知道她会回来,我已经取代了她,她是不会回来了。”
聂丞檀坚定:“就算她不会回来了我也要等。”
坐在亭子里的宛璎沉默了半晌,然后只说一句:“住在这里可以,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就起身离开了。
于是聂丞檀便在这久违的芙蓉寨里住了下来,每日挑着与她错开的时间出去赏赏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剩下的时间便是在屋内写诗作词,倒真像个书生似的。
没有几日,聂丞檀正坐在亭子边上喂鱼的时候,宛璎来了。
聂丞檀见她冷淡的表情,立马缩到了一旁,就要匆匆离开。这可不怪他,她平时不是在这个时间出来的,撞见了也没办法。
“等一下。”她阻止。
聂丞檀转过头来,目露疑惑。
她道:“你家阿璎可能要回来了,我时常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缺了一小块一小块,或许是她。”
聂丞檀露出惊喜的神色。
“其实那日我没有杀了你,或许就有她的意识在阻止我。”
“她回来了,我又会去哪儿呢?”
“说实话,我有一点羡慕她。”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要被原来的阿璎替代了,她神色淡淡地说了许多不像是她会说的话。
聂丞檀看着她连仇恨都已经黯淡的双眸,突然觉得喉中苦涩。
他道:“对不起,还有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