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杜鹃边理着这些礼物边不时给宝琪说道。宝琪有些心绪不宁,这些东西也引不起她的兴趣,她坐在炕上,一只手搭在炕几上托着香腮。
“吱呀”一声开门声,杜鹃回头去看。
只见漆黑的门外探进一人,珠钗简朴、神色小心却是许姨娘。
杜鹃忙唤了声“姨娘”上前迎她进来坐,又为她倒了一杯茶。
许姨娘前十几年的日子在当丫环中度过,后十几年日子虽抬了姨娘却在冷落中度过,实在不适应别人这般待她,即便坐下也是局促的只挨了半张圆凳,看着杜鹃为她忙活着倒茶心中十分不安。
“怎么迟还过来了?”宝琪微微皱了眉。
许姨娘忙站起来朝炕边走了几步,脸上带着几分欢喜与讨好的笑,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来放在炕几上,左右翻开布包,里头有鞋、有衣、还有一副金闪的头面。
“今日不是你及笄嘛!我也没什么给你的,便把这些年攒着的金饰托人打了一副头面,你瞧瞧喜不喜欢。”
宝琪瞧了眼有发梳、金钗、步摇...眉愈发紧了,低着声问道:“这些都打给了我,你自己可有傍身的?”
许姨娘听宝琪话里分明的关心,心中欣喜,忙道:“我够的,够的。我平日里又无处用,吃的用的都是公里的,用不着这些。”
宝琪最烦许姨娘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看了心中生烦,随即音量不自觉急厉起来:“你该清楚,你可是没儿子的人,日后我嫁了,这府里就你一人,该留些在身边好有个防备。”说罢只拣了个牡丹纹花钿出来,将剩下的推还给许姨娘,“我留这只就够了,其余的你自己收着。”
许姨娘分明听出了这厉声中的关怀,眼眸闪过一点泪花,笑道:“你长这么大我也没什么给你的,这都是我一个心意,你莫觉得难受。”
宝琪冷着声道:“我有什么难受的,是你总是活的稀里糊涂的,活该被人欺负。”说着又看到布包里鞋上、衣服上的刺绣精巧繁复,愈发没好气起来:“我东西多着,今日大奶奶还送了一匹上好的绸缎来,上头四合如意云纹别提多精致,何要你这般伤神费眼的绣这些。”
许姨娘局促的笑笑:“闲着也是闲着,随便做些也不费什么事。”说罢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管笑,像个不安的小孩。
宝琪顿了下,看她这般神色有些不忍,遂让杜鹃将衣物之类的都收起来,金饰仍旧只留了一只花钿,其余的照旧用布包起来让许姨娘拿回去。
许姨娘苦推不受,宝琪执意让她拿着,中间又低声喝骂了两句,别的姨娘都知道往房里头刨东西,你倒是大方,本就是不受宠的,也该识些相,自个给自个攒些体己,将来难料也是个防备。
许姨娘被宝琪好一通连说带骂方赤着脸红着眼收下了,站在炕边惴惴不安,看着宝琪像是要休息的模样,自己识相的也该回去了,但难得过来一趟还想同她说会话,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杜鹃机灵,瞧许姨娘这副模样忙将她请坐到炕上去:“姨娘你坐着和姑娘说会话,方才沏的茶你都没喝,这会也有点凉了,我重新给你倒杯,新出的大红袍,姑娘平日里都不舍得喝呢。”
许姨娘看着宝琪脸色如常并不反对,这才放心又坐了上去,一边又思虑着该说些什么,正巧杜鹃递茶过来,她忙接了过去,啜了一口方掩了几分不安。
一口茶下肚,许姨娘将茶盏轻轻的放在炕几上,抬眼看着宝琪,犹疑的问:“太太最近可有说起你的亲事?”
“没有。”宝琪没好气的说。
许姨娘有些失望,但又不甘心的再问了一句:“那老爷呢,有没提起来过。”
“没有!”宝琪拖长了音愈加的不耐烦。
许姨娘不敢再问,想说点宽一下她的心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嗫嗫了半天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没本事害你们姐妹受苦了。”
宝琪冷着脸子,没去瞧她,“各人有各人的命,我果真就是这样的命,不是生在你肚皮里也是生在别人肚皮里。”
许姨娘抬眼望了眼她,没从宝琪的脸色上读出一点温度来,遂死了心,叹了口气站起来道:“老爷、太太总会放在心上的,会放在心上的,你放心。”
宝琪反唇便想讥两声,一抬眼看许姨娘眼神黯淡,一张黄瘦的脸在昏暗的灯光照映下分外老气,在她的印象里许姨娘皮肤虽不算白但颇有光泽,眼神温和明亮,怎么一晃神竟显出几分老态来。
宝琪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咽下了那些刺人的话,顺着道:“你也回去睡吧,这些事老爷、太太没放在心上,老太太、老太爷总归会有个打算的,我终究也是沈家子孙也不会落了场面的。”
许姨娘眼神一亮,“是了,是了,老太爷若有安排必是十分妥当的。”
宝琪也难得的好脾气,耐着性子又宽慰了许姨娘两句。许姨娘安了心,这才带着些愉快的情绪回房去。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准备五一复更的,但是太懒了,很多章节都没理顺所以拖到现在,小可爱们久等了,现在应该不会断这么久了!
第85章 老生常谈
另一边宝璐吃过晚饭准备叫上宝珏到后头园子里散步消食,虽知才经过赵姨娘房前就被她叫住,拖了进去又是好一顿教训。
赵姨娘今日颇有些气恼,前个儿才见沈宗荣带回一个银鎏金累丝小花囊说是给宝璐,她心中且喜着沈宗荣心中到底还是有宝璐的,今儿就见宝琪腰上系着一条胭红的如意宫绦,红线中间正是那个花囊。
赵姨娘气了个仰倒,指着宝璐道:“平日里也没见她给你什么好处,你倒大方一出手就一个银鎏金花囊,就她这样,你送个五彩竹纹的笔筒也就行了。你若真不喜欢那个花囊,便宜了你老娘也莫便宜别人,还是她那样的。”
宝璐道:“也就一个花囊,算不得十分贵重,你若喜欢我房中还有一块羊脂白玉坠子,待会叫翠芸送来给你。”
赵姨娘戳了宝璐一指头,“你个不开窍的,我何曾在计较这些值不值钱的,关键的是这个花囊是你父亲特地送来给你的,你带着,别人瞧见了就知道你是个受宠的小姐,没得叫人看轻了。”
宝璐道不以为然:“父亲宠我自然就宠了,这府里个个都是人精那就这点都看不出来了,父亲若不宠我我就是镶金带玉,他们依旧不把我放在眼里。”
赵姨娘气极:“越大越倔,说起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还不如你小时候,我说啥你做啥。”
宝璐见赵姨娘真动气了,赶紧上前揽住她的肩,同她亲近道:“姨娘也莫生气,日后我不这般自作主张便是。”
赵姨娘这才转怒为喜,“你当真改了。”
宝璐点点头:“改了。”
宝璐点的十分真诚,这个世界上女人是没办法讲道理的,父母亦然,眼前这个不仅是女人还是她妈,举手投降是她所能想到最快解决事情的办法。
赵姨娘见效果已达便收了那副忿忿不平的表情,伸手按了按耳边鬓钗,道:“你也别嫌我啰嗦,换了别个我还懒得说这些。”说罢,细眉微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小时候还是机灵的越大越木讷了,净干些老实事儿。”
宝璐心里苦笑,以前初来怕露破绽事事不敢多说多做,如今虽自在了些但她毕竟是二十几岁心思,如何整日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见识。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这副脾气在十四岁宝璐身子里确实有些老气横秋了。她只得祭出大旗,道:“老太爷持家向来以踏实做人为宗旨,女儿自然不敢不听老太爷教诲。”
赵姨娘一瞪眼:“你个实心眼的,不会阳奉阴违吗?”话一脱口赵姨娘便后悔了,这意思听着不是明摆着要忤逆老太爷的教诲,忙弥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太老实了容易吃亏,对着老太爷这些长辈自然要真诚敬爱。但长辈们疼你,你的同辈看着便会嫉妒你,那你也要多个心眼,免得叫人害了。”说罢,又强调了句:“别的不说就说那次落水,明明没你的事不就是给她们牵连了。”
宝璐前世是向来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信条,但如今府中虽人多食杂,而她一个不出闺门的庶出女儿着实也遇不到多少事,最多的便是宝琪日常恶心人行径。即便如此,大多时候也只是不痛不痒挠一下远不到侵犯人之地步,最严重的便是那次在平阳侯府中说宝玲,宝璐着实是气恼了,不过事后宝琪也受到教训,宝璐也气平了。
她前世在孤儿院长大,虽说都是孤儿却也有竞争,争着被好人家领养,争着院长、嬷嬷的喜爱,争着好吃的好用的,自小到大遇的恶心事比现在多多了,这里只一个宝琪,况有疼爱她的亲娘姐妹,她向来不觉得有天下掉馅儿饼的事,所以宝琪的恶心事,就当是凭空得了这么多疼爱的小小代价吧。
宝璐搂了赵姨娘道:“姨娘也莫太担心了,大家都大了,左右没两年都嫁了。”
赵姨娘“哼”了一声,“嫁了人更该长个心眼,家里再不好总还是一脉血缘左右顾虑着些,但到了别人家里都是婆婆小姑一大家子,哪个是和你一条心的,料理这些事情你都料理不完,若再个来个小妾整日虎视眈眈,又在你相公耳边颠三倒四的吹耳边风,到时候你就会恨自己没多长个心眼了。”